至少在这一刻,病入膏肓的人好像突然变成了我。
而0214从水中打捞上了我,给了我一个目的地,一个落脚的地点,一个喘息的理由。
停下车,我几乎是雀跃着来到她家单元门口,刚想要按电梯,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才咂摸出行动的不妥之处。
我怎么会知道人家的详细地址啊,这不科学。
于是撤回脚,转身往外走,打算走到小区门口,再装模作样打个电话给她,问问她家的详细地址。
想的是挺好,没两步和她狭路相逢。
她手里拎着一只便利店的塑胶袋。
“我......好巧。”我挥挥手。
多解释一句都像傻叉。
她点点头,带我走进电梯,按了顶楼的数字。
露台不大,有些堆积的旧家具,雨还在绵密的下,我们坐在一张破旧的长条茶几上,头上有块将将能遮住头的毡布。
她从塑胶袋里掏出几罐啤酒,放在我们之间,目光很惆怅的看着远处——午夜了,虚无中却依然满目的灯火阑珊。
我叹了口气。
“对不起。”我忽然说。
她侧过头看我一眼。
我这回是很真诚的道歉了。
“其实我是个混蛋。”
她微微笑了一下,拿了瓶啤酒递给我,“你是混蛋,不需要向我道歉,留着向你家人朋友道歉吧。”
我接过啤酒,拉开拉环,又递回给她,看向朦胧不清的远处,轻声说:“我倒是想,可我爸妈都死了,我和弟弟从小被个不着调的爷爷养大,哪有亲人?后来我又坐了牢,这个叫什么?叫......社会性死亡,就是我好像还活着,但是没有人知道我还活着。”
她静静的听着,也不发表什么感言,也不去安慰一个可怜的孤儿,就举起啤酒跟我碰了一下。
敷衍。
我喝一口小麦果汁,好笑的看她,举起大拇指,“行,真行,够淡定!”
她也喝口酒,“这没什么,有时候我也会幻想自己是另外的一个人,过着与现在完全不同的生活,可能在那样的平行世界里,我会有不同的人生选择,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只觉得......虚无。”
“诶?”我急了,“我跟你掏心掏肺呢,你以为我跟你这儿编故事呢!”
她无所谓的顺从道:“行,你掏吧。”
我胆子大起来,坏笑着说:“其实我压根儿也不是艾伦,你不知道吧?其实我叫郑获,今年刚二十七岁,但是资历可不浅,正正经经坐了七年牢呢,怕不怕?”
她随口道:“哦。”
我不满意,“你就不好奇什么?”
她只好问:“那原来的艾伦呢?”
我哪知道啊。
我冷笑道:“十有八九是死了,死透了,死哪去了鬼才知道。”
她终于懂得配合了,问:“你和艾伦有仇?”
“那是当然!”我狠狠灌下一口酒,“在牢里的每一天,我都恨不得杀死他一百次!”
她又不说话了。
我的谈性不能一鼓作气,只好暗淡的衰竭。
她慢慢喝完了罐中酒,一口一口抿,小口小口咽,就在我快要不耐烦的时候,突然站起来。
我微薄酒意上头,一抬手下意识扯住了她的袖子。
“酒还没喝完,干嘛去?”
她说:“睡不着。”
我“啊”一声,“睡不着,继续喝啊!中途退场,太狗了!”
“不喝了,没意思,”她淡笑着看我,脸上表情柔软,但面目被雨浇得朦胧不清,“咱们玩个游戏吧。”
“抽风的游戏吗?”
她微微弯下腰,贴近我的脸,声音里是怪爷爷哄小女孩看金鱼的猥琐蛊惑,“我们去寻宝吧,嗯?反正你也不是艾伦,那我们就去艾伦家,看看能发现什么好东西?”
“寻、宝?”我觉得更像是陷阱吧。
我站起来,身体摇晃一下,眼神却冷静下来,“你想找什么?”
她微仰着脸不说话。
我舌头顶了一下腮,声音压得更低,“你不是去找艾伦看病的,”我几乎笃定了,“你是和他,有情?有债?有仇还是有怨?”
她表情不变,“有什么区别吗?”
我冷冷的勾起一边嘴角,“前两个,与我无关,我不想管任何闲事。后两个,呵,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我可以帮你。”
我想她至少也该问我一句:你到底是不是艾伦。
无声的对峙了很久。
她只是说:“走吧,雨天路滑,到艾伦家的路,不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