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清蕴看见那人正阔步走来。身躯颀长,剑眉戾目,遥遥望去颇有几分将领之范。
“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那人眉间的戾气稍稍收敛,语气却不减傲慢。
“我姓窦。”语罢,窦清蕴转身离去。
“那我去何处找你?”那人又向前走了几步,高声追问。
“我会再来这里。”
耳畔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那人拉住窦清蕴的手腕,“我不信你。”
窦清蕴抬手起誓:“我以医者之名保证。”
“狗屁的医者之名!留下你的名字和住处就赶紧滚……”那人忽而转念,“罢了,我随你一道回家。带路!”
那人紧盯着窦清蕴的背影,又阔步与她并肩,低首侧眸一会,便又抬首看向前路。
余目察觉,窦清蕴试探道:“身患虏疮之人,在第五至七日便会出现身体发热起疹的迹象。他既是你的恩人,那你又为何一直拖到第十一日方请大夫诊治?”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人挡住窦清蕴的去路,蹙眉质问她。
“我想知道原因。”
那人手叉起腰,侧首思量片刻,方转身继续下山,“我们是从北川而来,途中……出了点意外,只得徒步回都,故而拖至今日才请大夫。”
那人又问:“你是不信我吗?”
“的确不信。”
那人愤而转身,正要开口,终是吞下怨愤回:“确实不该信。”那人瞪了眼窦清蕴。
窦清蕴忽觉惭愧,跟上那人,“对不住,我并非有意欺骗你。”
“我知道。”
林间恢复寂静。
窦府门前。
窦清蕴提裙登上石阶,转身望向驻足在石阶下的那人。
“进来吧。”窦清蕴挥了下衣袖。
那人顿了下,抬眸问:“你阿耶是什么人?”
窦清蕴俯眼片刻,答:“好人。”
那人嗤笑一声,道:“骗人。”便从怀里掏出一个金玉瓶扔给窦清蕴,转身往回路走。
目视那人行远,窦清蕴转身回府,嘴里边嘀咕着“怪人”,边打量着手里的金玉瓶。
窦清蕴正要前往书房,恰遇窦思明回府,“阿耶。”
“先用晚膳。”窦清蕴随窦思明落座庭院中的石凳上,婢女们呈上晚膳便俯身退去。
“你爱吃的樱桃毕罗。”窦思明夹了一块樱桃毕罗放进窦清蕴面前的花口盘上。
“谢谢阿耶。”窦清蕴拾箸咬了一口毕罗。
“方才府外的男子是何人?”
“他的朋友身患虏疮,便请我去诊治。”
“你肩上的伤可是他弄的?”
窦清蕴抬手掩了下肩上渗血的伤口,“是我骗他在先。”
窦思明默然咀嚼着炙肉,目光投定碗中的胡麻饭。
“阿耶,明日我必须进一次藏典阁。”窦清蕴放下木箸,望向窦思明。
“你得先应下圣人的旨意。”
“……”窦清蕴缄默良久,拂裙起身,“我吃饱了,阿耶慢用。”
“记得上药。”身后传来一言。
窦清蕴回到厢房,打开那人送她的金玉瓶,轻嗅了下,“是上等的金疮药……”
窦清蕴重新处理过伤口,换了身新衣裙便出门向太子府去。
她想到,如今能帮她的只有云晏。
此时,太子府书房。
“主君,穆王殿下来访。”凌玉俯身道。
“快请进来。”云晏拂袍起身,“再吩咐婢女多备些吃食。”
凌玉称“是”便离去。
云晏侧身向坐在窗边看书的婧儿走去,俯身看了眼婧儿手中的书册,停滞半刻,云晏启唇问:“七皇兄来访,你要同我一道去吗?”
东方婧摇首,“不去。”
“也好,一会唤婢女送晚膳来。”云晏勾起唇角,轻步离开书房。
客堂。
从远处走来,云晏一眼便注意到那身沾了泥污的银袍,迎上前道:“七皇兄。”
云昉吞咽下口中的糕点,转身问:“九弟,有晚膳吗?”
云晏颔首,急忙传唤婢女。
“七皇兄请坐。”
云晏拂袍落座,见云昉正大口吃着桌上的糕点,凝目片刻问:“七皇兄可是刚从城郊回来?”
云昉颔颔首,接连吃下几盘糕点,又端碗喝肉羹。
待云昉停歇下来,云晏又问:“听闻近来城郊暴发了虏疮,不知这虏疮如今可有根治之法?”
云昉摇首,又去吃婢女呈来的晚膳。
云晏见此,便只好低首去吃面前的松花饭。
木箸落案,云昉随手拭去唇角的饭渍便拂袍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