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听闻此语俱是一怔,回头一看,迎面走来一位明艳的少女。只见来人眉如柳叶,面若芙蓉,一双顾盼生姿的杏眼噙着笑意,冲三人轻快地走来。
她身着白茶色缠枝葡萄纱短衫,下着蜜合色卷叶相思鸟罗裙,内里则是嫣红色如意茶花抹胸,腰间则是柳芳绿的腰带,头上梳着双泮髻,簪着一对金累丝镶宝石青玉香瓜簪,耳上是一对金鱼衔东珠的赤金耳环,腰间坠着一块云纹玉佩,走动间玉佩缀着的玫瑰红双络子随莲步轻轻摆动,如同瑶池仙子一般。
薛云初看得有些呆了,真真人间嫦娥,天上西施也!
“这是太傅程释昭曾孙女,行三,名唤程咏婵。”袁四在薛云初身后低低语道。
旋即拉着袁九和云初行礼道:“程姐姐安好。”
程三姑娘笑得如同三月春风,回礼道:“袁妹妹安好,老夫人可好?今日未见老夫人来,倒是想她老人家得紧呢!”
袁四姑娘笑着回道:“天气热得早,我太祖年纪大了怕暑热,故而今日没有来,劳姐姐记挂。”
程三姑娘点点头:“代我问候老夫人好。”便笑盈盈看向薛云初:“这位妹妹倒是未曾见过,听闻妹妹说是泯州人士?我太祖母便是泯州薛家人,未过世前可喜欢跟我说泯州的事了。”
薛云初心道:那可真是巧了。“姐姐安好,妹妹也姓薛,名为云舒,正是泯州薛家人。姐姐未曾见过我,只因去年我才随父亲到汴梁,不曾出来走动。”
程三姑娘眼中带了些惊喜,伸手柔柔拉过云初的手道:“竟真是薛家人?如今泯州已在敌手,不知泯州的泯成河畔可真有成片的荔枝林?”
“确实有一大片荔枝林,从泯成河一直延至泯东山上,漫山遍野都是。现下已是五月,山下的已经快要成熟,山上的那些,特别是高山顶上的要等到七月底八月初才会成熟呢。”
薛云初有些怀念地说着,想起自己的爹爹。“阿初,这荔枝火气重,不要贪多了,当心上火。”阿爹总是边说,边给自己剥。阿娘嗔着他:“你还给她吃,当心一会儿吃不下饭。”
袁九羡慕道:“那妹妹岂不是能吃好几个月的荔枝?你可知,往年我们到七月正暑热的时候偶尔能分到那么十几颗而已,去年泯州……便没有了。”
程三姑娘脸上的笑淡下来,也有些怅然。
“荔枝有什么好吃的,真是没见过世面。”一个倨傲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众人皆是一蹙眉。
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玫瑰红金叶交领短袖衫,一件浅黄牡丹鱼戏芙蕖抹胸,下着胭脂红桂花直纹百褶罗裙,脖子上一个赤金璎珞项圈,下坠一个五色丝绦系着点碧绿美玉。梳着高盘髻,鬓边是一对赤金累丝八宝祥云掩鬓,耳边的柳叶红宝石耳坠随着她袅袅的步伐轻轻摆动。
来人下巴高高抬起,一双眼尾上飞的丹凤眼闪烁着凌人的光芒。与贵妃相似的一管鼻子,哼出一声:“程三妹妹真是有意思,大太阳下走了这么多路,竟是为了来议论什么荔枝,可真是好雅兴。”她淹着嘴咯咯笑了两声,眼风也不给袁家两位姑娘一个,倒是饶有兴致地扫了一眼薛云初。
此人便是何丞相长子何槐犀的女儿,便是眼前的这位何若棠,何大娘子。
“泯州来的,呵。”何若棠好像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撇了撇嘴。
袁九姑娘当即就气得脸都红了。
凌双双袖子一撸便要上前,被薛云初轻轻拉住。
“何姐姐,我记得姐姐祖母是澶州殷氏对吧?怎的姐姐不喜欢这些边陲之地吗?”程三姑娘故作不解地问道。
“你!”何若棠立时柳眉倒竖,她祖母确实是澶州殷氏,但现在的这位继祖母则是已经没落的武安侯府刘家女。父亲虽是丞相府嫡子,但上进心有限,累得她平日里在家中也一并不受重视。因此她无数次都在想,为什么自己不是继祖母的孙女呢?想的多了,她便无比痛恨自己出身澶州殷氏的祖母。
程三姑娘如何看不出来,此人外强中干,好像一个长满了刺的刺猬,对边陲小城的人充满了莫名其妙的敌意,加上自己的曾祖父与她祖父政见不合,只要是她喜欢的,何若棠便要刺上两句。
程三姑娘多数不与她计较,但今日不同,泯州是她太祖母娘家。
何若棠气得用手指点着她们四人,还未说出什么话来,忽然听自己的丫鬟大叫:“哎呀,小姐,小姐,有虫!”
何若棠面色一变,扭头看着自己的裙摆上赫然一只花色斑驳的天牛,她吓得花容失色急急抖着裙摆,边抖边尖叫,奈何那天牛六足带钩,竟死死勾住了无论如何都抖不下来,眼瞅着就裹得更厉害,何大小姐直接跳起,一个不留神竟跌坐在了地上。
龙舟赛已经结束,鼓点锣声呐喊声早就停了下来,此刻何大小姐的尖叫声格外刺耳,引得一众夫人小姐都扭头看过来。
在夫人小姐们转过头之前,程咏婵早就转过身朝着薛云初她们站定,死死咬着下唇,四人眼神无处安放,竟都不敢看彼此一眼,早已在心中把平生最难过的事都想了一遍,生怕对上目光就要忍不住哈哈大笑出来。
没事人一样的凌双双将手收进袖子,心想:这汴梁贵女胆子也忒小了,一只天牛而已,大惊小怪。在她们凌山派,她们还用天牛对战呢。
祭台东厅内,太子端坐于正堂右侧,左侧是太子太傅程老先生,年轻学子们纷纷拜见太子与太傅并几位大人,作着自我介绍。
待众人坐定,严尚书端起蒲酒道:“绿杨带雨垂垂重,五色新丝缠角粽,宾朋满座曳珠履,鼓吹喧天飞羽觞。浴兰时节艾香浓,菖蒲酒美清尊共!”
众人皆鼓掌叫好,然后举杯共饮。一时间厅内厅外各着觥筹交错,琵琶声起,更有美貌女伎轻舞为伴。才子们在太子并太傅面前自是要展一展身手,秀一秀诗词功夫,但文人风骨也是要有的。有人填词作赋,有人与同窗彼此畅叙,人声朗朗,此起彼伏,真是好不热闹。
在这些才子中,让人最为瞩目的自然是新科状元肖夏泉。
只见他年逾二十,一双浓眉下一对沉稳有神的双眼,微笑时眼尾上翘,带着些细细的皱纹;肤色略沉,身量居中。
此刻他头戴一顶交脚幞头,身着圆领松柏绿梅枝喜鹊纹的长袍,寓意喜上眉梢;腰间一条横云竹纹深褐腰带,坠着一枚透如玻璃般的龙凤呈祥玉佩并一个四季平安的天蓝色鱼纹荷包——那荷包一看便是出自女子之手,绣工出色,针脚细密紧实,深蓝色络子与荷包相得益彰。在白日的光线下,那荷包上的两尾鲤鱼好似活了一般,随着光线流动而轻轻游动。
这边是已婚和未婚的不同之处,男子与男孩终究是有着气质与衣着方面的细微区别的。
参加完滨州的鹿鸣宴之后,又是新科进士及第的闻喜宴,不过一月,他又第一次参加汴梁城的节气宴,因此多少觉得有些新奇,虽面上不显,但心中依旧有些许激荡。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早已过去,今日他要好好在太子和太傅并各位大人面前作一首诗才行。
在程太傅与太子的示意下,他思索片刻,提笔一挥:
“ 竞渡诗
台上众呼霹雳惊,船头彩挂霓虹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