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我估计从一百二十斤瘦到一百斤,中间见我的人都问我怎么那么瘦啊,我当时以为古人说的“牵肠挂肚”至“郁郁而终”是真的。第十六日还是第十七日的时候我就离开了,逃回了学校,逃回了教室和书籍,竭尽所能地逃避着一切令我痛苦的东西——家、家人和避不开的苦难。
要知道,上次返校之前,我刚知道老爸被人打过还断了肋骨的事情。因此我接到妈妈的那一刻认为心里暗道极为不妙,甚至差到极点,我唯一的祈望是家里无人去世。刚回家那天,老爸是在家的,他和妹妹坐在灯光昏暗的客厅里吃着几盘剩菜。之后,在家里阳台,老爸跟我讲,因为他借款借的是我妈这边的亲戚,对方要债时打白条时是我妈妈签了名,今年对方起诉了,所以妈妈被拘留了。
说完话,老爸就说要出差,收拾行李就走了。
这时的我甚至长出一口气。还好还好,没有人死,即使老爸出差就再也不回来了,让我知道他没死也行。
而那个天天跟我讲做人要“正直、善良、勇敢”的妈妈,这些年掏空了底来补我爸搞出的窟窿的妈妈,在这种混乱不堪的环境里一直小心翼翼守护我和妹妹成长的妈妈,在拘留所里待了十五天。
她哭了吗?她会不会害怕?她会不会像我一样刚住校那会儿那么想家?夜里全世界都睡了,好像只有我在想着我妈妈。我问向黑暗,问向虚空,我问你还好吗?受欺负了吗?吃的好吗?屋里是不是很热?你别哭,我很坚强,我照顾妹妹照顾的很好,我好好完成了学习任务,也在努力挣钱。
我打开手机搜了很多东西,从“拘留所的环境”到“如何快速挣钱”。然后手机就一直推给我“建议法律对老赖子女进行各方面的限制”、“怎么追回欠款”、“千万债务怎么处理”之类的内容,前些天我的主页还是“人工智能”、“语言模型”、“数据工程”,一夜之间好像大厦倾塌,科研、学习和体体面面赚钱的工作成为了我生活里的阳春白雪,是我需要紧紧抓住不能放手的东西。
我看到那些网上的建议说让我不能考公,说不能有编制,说不能去哪些大学读书,我跪下。那些人说父母欠债,小孩不是跟着享受了吗?我说没错。这是我的报应,虽然不知道我是哪一世做错了事,但一定是做错了事。因为做错了事,所以要接受惩罚。
《时时刻刻》里伍尔夫说,逃避生活是无法得到安宁的。
后来某天我跟老爸大吵一架,爸爸那天哭了两次,骂了很难听的话,我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趁都出去的时候,我去找妈妈,外面传来老爸和妹妹说笑的声音。
我跟妈妈说我会好好挣钱和攒钱,到时候我们一起走。
我妈回我,我没想到你会跟你爸吵架。
我说,最后你们讨论出什么结果了?
我妈说,他道歉了,还能真离婚啊?
于是我从那天起制定了一个逃出长期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