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只是不愿对权贵低声下气,并没有要当场惩戒章三少的心思,当即招呼归不二,跟着许子肃离开。
“家父---”
“章二河!”
三人来到大堂外,仍然能够听见章三少气急败坏的絮叨声。
隐约又听见许朝宗的安抚声,“三少,何必与山野之人一般见识呢?不如一起到后院去,吃吃小菜,听听小曲,试试下官发明的牌九新玩法?”
许朝宗能够走到今天,除了迎合上意、善于钻营外,更因为打得一副好牌九,有“江淮牌九第一人”之称。
豫州刺史章二河、淮北郡守李城栋,都是资深牌九爱好者。
在牌桌上,这两位官场大佬都视许朝宗为奇才,日常颇多赞赏之词。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整个豫州地面---
除了丁乘鹤、叶知秋等少数人,其他上到州郡高官、下到贩夫走卒,无不以玩耍牌九为荣。
这种环境下,“江淮牌九第一人”许朝宗,自然成了“当红炸子鸡”。
这货的面子,章三少给不给?
叶知秋并不知道,也毫不关心。他边走边问,“子肃兄,当日秦艳娘自缢,真正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他和许子肃相识日久,知道此人虽然怯懦,却也有几分能力和底线,如果县衙有谁知道真相,必是此人无疑!
许子肃并不搭话,只是加快了脚步,领着叶、归两人往县衙外走去。
直到走出县衙大门,许子肃才叹了口气,沉声道,“今非昔比啊!”
“叶兄---”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片刻,才接着道,“你既然已经远离官场、遁入道门,又何苦回来趟这滩浑水?”
显然,秦艳娘一案,背后必然牵连到什么不简单的人物。
“此心安处,方是吾乡!”叶知秋叹息一声,举目四望,“如今豺狼当道、民不聊生,又哪里可得心安呢?”
若是心不安宁,又何来自在呢?
“子肃兄---”叶知秋继续道,“当年龙首湖上的誓言,可还记得?”
不作恶!
丁乘鹤秉政时,曾邀县里少年才俊齐聚龙首湖,畅谈修身、齐家、治国之事,众人热血慷慨,立下上述誓言。
“叶兄一腔孤勇,屡行仁义之举,自然让人钦佩。”许子肃神色愁苦,惨然道,“可叹我为家室所困,哪怕想要独善其身,也不可得!”
身为执法者,却尸位素餐、坐视他人作恶,实在与帮凶无异。
最终,他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
“子肃兄---”
叶知秋欲言又止。如果自己父母尚在,或者已有妻小,面对官场昏暗、权力倾轧,又该如何作为呢?
在这一刹那,无力感一闪而过,让他萌生出对个体力量的更多渴望。
轰隆隆---
一道惊雷炸响,漫天乌云最终化作一场大雨,铺天盖地倾泻而下,敲打着屋檐、街面,溅起浑浊的污泥。
叶知秋常年游历,早有准备,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套竹笠、蓑衣,转眼将自己武装起来,显得从容、洒脱。
至于归不二,虽然不见他有任何动作,但雨水下落之际,全都与他擦身而过,整个人竟然滴水不沾!
这种举重若轻的本事,叶知秋在游方老道身上也不曾见过。
“好久没下雨了!”
许子肃吐气长叹,任由雨水拍打在身上,似乎带着一种解脱的快意。
“要去太昊书院,得一路向东吧?”叶知秋注意到两边街景,疑惑道,“这儿转向北边,可是我家祖宅哇!”
“当然要去你家。”许子肃面上首次露出一丝笑容,解释道,“秦艳娘一案的关键,正要着落在叶兄祖宅!”
“丁县令?!”叶知秋福至心灵,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当年他离开淮阳之时,将祖宅托付给县令丁乘鹤,为了让对方安心入住,特地作价一半转到了丁氏名下。
那祖宅被他打造得十分自然、舒适,丁乘鹤全家老小都喜欢得很。
丁乘鹤在淮阳秉政多年,威望甚高,叶知秋、许朝宗、章新宇等本地读书人,说起来都是他的座下门生。
在淮阳地界,能让许朝宗有所顾忌的人,除了不按套路行事的叶知秋,就数德高望重的丁乘鹤。
许子肃点头道,“正是丁公!”
“丁公籍贯在扬州金华郡。”叶知秋疑惑道,“如今他已卸任,就算不去京城谋职,也该回祖籍将养吧?”
他说的,正是当世惯例。
丁乘鹤年纪五十上下,在这一方世界,虽然可以再次出仕,但如果选择回乡养老,也并不算多么稀奇。
“凡是总有例外。”
许子肃看了叶知秋一眼,别有深意地说道,“丁家有人留恋不去,却不是因为这方土地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