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眼中的人类似乎都有些许“愚蠢”，轻而易举就被它们的皮囊给俘获，实在是不堪一击。这次离奇的经历让仓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在瓜栗心中的地位，诚然，他到底是猫的主人，还是猫的奴隶呢？作为一只猫，要考虑的事很有限，讨好人类想必不在第一位，多数时候，只要吃饱喝足，绝大部分猫压根儿就不屑跟人类发生亲密接触。人类在猫眼中估计只是大号的玩具，他们还经常做出匪夷所思的举动。

瓜栗悄无声息地跳到春美子的床上，趴了下来，它犹如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帝，不怒自威——仓濑发现，猫的视角与人类明显截然不同，瓜栗看到的东西都有点儿抽象。众所周知，苍蝇眼睛上拥有许多个“复眼”，在苍蝇眼中，人类的一举一动应该全是慢动作，或低倍数成像。仓濑并不打算写论文，他不想弄清人类与猫之间的视角的区别，有这闲工夫，还不如搞明白如何才能从瓜栗体内逃脱，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面。仓濑认为，做猫是件十分百无聊赖的事。你瞧，它们不是躺着，就是趴着——几乎一整天都在睡觉，要么总是盯着奇奇怪怪的东西发呆。正常人很难理解猫的行为。少女摸了摸瓜栗的脑袋，她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拿着本砖头似的书，兀自读起来。聪明好学，仓濑暗忖，独立女性的征兆，真厉害！他被少女特立独行的人格魅力所深深折服，产生想要在现实世界认识她的愿望，但这谈何容易？

意识被困在一只猫体内，简直是倒了血霉，说出去估计都会被嘲笑两年半。实际上，一个人类的意识可以投射到另一个人类脑中，但是无法控制对方的身体，智能芯片之间存在限制，以免天下大乱，相当于某种“防火墙”。

晚上十点二十二分，春美子准备熄灯睡觉，她温声细语地跟瓜栗说了句：“晚安。”瓜栗喵呜着，它摇了摇尾巴，目不转睛地看着春美子，活像个色狼。

少女入睡后，卧室里静得出奇。

窗帘紧闭着。

依稀能看见窗外闪烁着星星点点的霓虹。

黑暗中，仓濑的思绪蠢蠢欲动，他开始胡思乱想，但跟性爱无关，而是担忧自己的“本体”会饿死——仓濑的意识已经困在瓜栗体内几个小时了。

神经超感VR眼镜的使用时间最多不能超过12小时，未成年的使用时间最多不能超过6小时，以防止人们沉浸在虚拟世界中忘记现实生活。

仓濑只能祈祷“防沉迷系统”到时候发力，将他的意识拉回自己的身体里，让一切恢复如初。

“欸，hell no……”仓濑惊诧不已，他看见瓜栗在用舌头舔少女的脚，恶心至极！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的猫做出这种猎奇的事，仓濑无能为力，他觉得颜面尽失，奇怪的是，少女的脚居然有股淡淡的草莓味。仓濑觉得自己脏了，精神被玷污了，他想要失声尖叫。不管怎么样，对于瓜栗君的癖好，身为主人的仓濑也大为震撼，三观尽毁，他大抵是养了个淫魔！

猫猫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仓濑摘掉VR眼镜，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的，差点儿吐在床上，胃里翻江倒海。仓濑平复心情，他打开k的全息显示屏开始搜索“罗丝玛丽·雷姆诺司案”，查阅几份新闻报道后发现确有其事。

亿万富豪之妻罗丝玛丽·雷姆诺司死于三年前，享年八十一岁，生前患有阿尔茨海默症。直到现在，千禧城警方始终没能将凶手缉拿归案，凶手仍在逍遥法外——另一种说法称，雷姆诺司太太属于自杀。负责本案的调查人则推测，罗丝玛丽极有可能是因为女护工看管不佳，意外滑倒撞伤致死。巴克劳女士案发当天并没有跟雷姆诺司太太待在一起，她在自己的女儿家里帮忙照看两个五岁的外孙，有不在场证明。

仓濑不知道少女的名字，所以他打算再次戴上神经超感VR眼镜将有关少女的记忆拷贝出来，再用k扫描记忆片段里的少女便可以获得她的身份信息；然而，仓濑的意识阴差阳错地被投射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他的视野很模糊，有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手里拿着类似宇航员头盔的东西，他们戴着口罩，像外科医生一样让人望而生畏——与此同时，仓濑留意到其中一个人的脖颈上有刺青，刺青不是图案，而是文字：

“再、再生之馆……”

紧接着，仓濑的意识被强制拽回自己的体内，他忍不住眩晕吐了一地，好恶心。怎么回事？一时之间，仓濑不清楚到底是他颅内的智能芯片的问题，还是VR眼镜的问题，意识投射出现了错误，这简直匪夷所思。

于是，仓濑只能另辟蹊径，深入调查，他发现雷姆诺司曾经就住在自己现在的公寓里——也就是说，三年前，那个亿万富豪之妻就死在他的厨房中，老天，真的吗？仓濑想起厨房的水龙头经常莫名其妙半夜打开的怪事。

仓濑细思极恐，他不寒而栗，调整好心态，他开始在k上搜索“再生之馆”。再生之馆是一家专门提供仿生人定制服务的科技公司，这意味着什么呢？仓濑绞尽脑汁，苦思冥想，然而皆毫无头绪。他不清楚那个视角属于谁，也许再次戴上VR眼镜就能一探究竟。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仓濑只想赶紧找到少女从她那里带回瓜栗，并搬离这个鬼地方！

恍惚之间，仓濑脑海中闪现出那篇新闻报道中声称雷姆诺司是被邻居发现的段落，仅仅只是一行文字，他恍然大悟，意识到那个少女极有可能是死者的邻居；可想而知，少女要么住在三楼抑或一楼，好巧不巧，原来如此。

至于雷姆诺司的死因，仓濑做了简单的演绎推理，得出一个大胆的猜想：

死者既不是自杀也不是意外死亡，她极有可能仍旧活着，只是换了一副“躯体”。再生之馆能给客户提供量身定做的仿生人，雷姆诺司太太兴许做了意识上传手术，将意识转移到一副仿生人的体内，之后，她亲手伪造自己的死亡。因为千禧城严禁非法进行意识上传，一旦发现牢底坐穿。雷姆诺司太太估计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她不想坐以待毙……

***

好一个福尔摩斯！

说实在的，仓濑不在乎真相，他只想找回瓜栗。

仓濑把VR眼镜丢在床上面，大步流星地冲出公寓，进入电梯，电梯下降时，灯源疯狂闪烁。

寻猫启事犹如全息广告牌一样反复切换，仿佛两个世界正在悄然发生重叠。

仓濑用双手揉搓着脸，他企图保持冷静，以免被幻象扰乱心智，心脏不由得狂跳不止。仓濑的脑海中浮现出各种记忆碎片，最多的是母亲，他飞奔似的冲出电梯，朝着一楼公寓跑过去，突然响起敲门声。

***

她来了。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