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玛斯船长曾经是个风流倜傥的长发美男，还是系列人气小说《骗子弗洛多》中的弗洛多本人，在“卡卡布”的三个世界中留下了许多传说。八十多岁的他依然活蹦乱跳、身手敏捷，但已经是个拄着拐杖的秃顶老头了。至于米契尔，他也是个曾在年表上刻下了无数丰功伟绩的大人物，为了封印白发魔女的手杖耗尽魔力后，他就隐姓埋名住在本作主角家乡的北边村口，被大家当做一个吹牛皮的失智老人。

可也正是这个看似普通的村边老人，在故事的最后对年轻的主角们说：“现在已经不需要所谓传说中的英雄这样的人物了”。不朽的英雄传说以大英雄说时代不再需要英雄画上了句点。

对按着3、4、5的顺序去玩这三代游戏的玩家来说，神秘的老人曾经是帅气的大英雄，也许算是一种意外的惊喜吧？而对不巧按5、4、3这个顺序玩游戏的我来说，感受非常复杂。残酷又仁慈的编剧展现了英雄迟暮，却又告诉我们，老去并不可怕，因为他们依然勇敢、坚韧、智慧，只是更成熟了，而且日子过得不错，还有望寿终正寝。

除了米契尔和汤玛斯，同样在这个系列里多次出场的还有艾文、麦尔、弗特、海盗王拉蒙、白发魔女耶鲁杜……每一个角色都被珍视，可以有牺牲但没有莫名其妙的死亡，讨人喜欢的角色不会为了剧情需要而突然变得讨厌，玩家、观众或读者在各个故事之间穿梭时不时会发现有趣的联系……它一直是我心目中刻画代际传承最为优秀的故事，也是我第一次通过游戏这种形式了解两个虚构的凡人漫长又短暂的一生。

强调“游戏”是因为，作为一种叙事体裁，游戏与小说、影视（含动画）、漫画相比，最大的特色是沉浸感特别强，那些战斗都是玩家自己去操作的，玩家很容易就会把一个游戏角色当做自己真正的战友。因此，当时还只有十几岁的我把两个虚构的老人当成了自己真实的朋友，并由此渐渐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我如此了解八十多岁的米契尔和汤玛斯，却不怎么了解四十多岁的我父母。我眼中的他们一直是两个禁止我干这干那、自己又偷偷享受的中年人。尽管他们偶尔会只言片语地提到过去，会用让人不爽的口气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如何如何”，但我还是不清楚他们在我出生前的人生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他们是如何一步步成为现在的他们，他们在家庭之外扮演的角色……父母尚如此，就更不要提祖辈了。

从虚构的角色身上发现自己不了解真实的家人，这件事说起来似乎有点好笑，但并不是坏事，而且早想通总比晚想通好。出色的作品就是这样，让你能更容易认同和理解一个年龄和经历远远超过你的角色，进而扩展开来，理解更多人与事。而这一点，又何尝不是把角色形象从“永远的英雄”、“不老的少年”扩写到“生老病死”的意义之一？

我想，如果每个跨越漫长时空的故事都能做得像“卡卡布三部曲”一样纯粹、优美又引人无限回味，那么，看到白发苍苍的美人和名将也没什么不好。

（本文定稿时间：2020年10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