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爱情故事,也是令人惆怅,我这辈子注定是不会拥有它了吧,想到这里,我不禁苦笑了起来。
独居海岛,人容易丧失时间感,何况这偌大的岛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过了多久,海上吹起了风,吹得我裙摆猎猎作响,大片的墨色迅速在天空渲染而来,暴风雨将至。
我转身往塔里走去,奇怪的是,大厅内居然亮起了灯光,我心头涌过一丝不安。推开大门,空空荡荡的,别无他人,可,此时的大厅像是发生了异变,说不清哪里不同,总之让人心生恍惚。
便是这个时候,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那个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不敢回头,迅速的用衣袖捂住了口鼻,真该死,那个人提前登岛了吗?我思绪混乱中失了方寸,如此定定的站着,身后那个人除了呼吸声,唯有长久的沉默,是了,只有这个人才会如此,沉默是我与他之间的默契。
人生里能有几个时刻,有人能与你心照不宣,倒不失为是件幸事,他,让我觉得很安全。
在我年轻的时候,曾经遭受过无妄之灾,确切的说,所有人都活在了这场浩劫中。
灾难的开始是悄无声息的,继而大张旗鼓的入侵到人们的体内,感染者大多是在窒息中死去,我亲眼见到所爱之人,缠绵病榻,苟且偷生,用尽全部的力气和病毒顽抗。
他努力,愤怒,恐惧,最后变得无助,然而人类的七情六欲在病毒面前皆为徒劳。
惊蛰日,雨水充沛的时候,他死了,他只在这个世界上待了二十二年,我清晰的记得,南方的春日来的早,屋外的二桥玉兰和桃花已开放,他就躺在花树下,闭上了眼,粉白色的花瓣被雨水打湿,跌落在他柔软的嘴唇间,我俯下了身子,隔着花瓣亲吻了下去。
原来桃花也是有香味的,只是极清极淡,就像是一个虚无的梦境。
不过让我意外的是,我并没有哭泣,甚至都难以察觉到悲伤,只是躺在他尸体旁过了整整一日,天色在眼前逐渐变幻,白昼时有雨,天空是早春的青灰色,到了夜里,云开雾散,月上枝头,天空是深紫色的琉璃片,当流星划过天际的时候,我贴着他的耳朵,轻轻的说了一句:“林灾,生日快乐。”
似乎我一直都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现在,我终于等到了,如释重负,后知后觉的我,才意识到脸早已湿了。
次日清晨,我将林灾葬于桃花树下,这是一座空谷,除了我和他并无旁人,若是在城市里的话,他的尸体应该早就被焚毁了,你一定会很奇怪,为什么我没有被感染这种可怕的病毒,因为,我恐怕是这个世界上仅有的自带抗体且无症状的感染者,病毒不会击溃我,可是,它也无法从我体内消失,外部一切治疗手段在我的身上都起不到任何的作用,可笑的是,我成了病毒最后的宿主,它的培养皿,不死不休。
这场瘟疫中有些人死去了,不过有些人治愈了,而还有的人成了病毒最大的武器,我若不死,只怕这场仗永远也无法打赢。
逻辑上来讲的话,消灭一个人拯救全世界,似乎是合情合理的,这又不是什么电车难题,可求生欲让我畏怯赴死。
起初,医者仁心,有一个大夫提议将我隔绝在一座孤岛之上,每月派人送来补给,并跟进我的病症,如此至少可以保证性命,假使有生之年,病毒自然死亡或者医学破解了这道难题,我就可以离开,重获自由,我从来没有做过恶,却沦为命运排兵布阵的棋子,现在想来还真是有点不甘心。
林灾是我困居孤岛一年以后认识的,起因是先前定期为我诊病的医生不幸感染上了瘟疫,离岛不久便身故了,这很无奈,尽管在防护上,我们彼此都已经做到了极限,医生染病后,在救治的过程中又传给了数名医护人员。被已经控制住的疫情差点卷土重来,这一动荡,唤醒了人们内心的恐慌。后来,出于安全的考虑,便不再派医护人员踏足孤岛了,而林灾,不过是临时过来的搬运工,可我觉得他更像是被命运掷骰子选中的“死士”。
林灾说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需要很多钱,来孤岛做这个工作,工钱不菲。
说起我们所在的这个国家,像是存在于时空断层里的一个乌托邦,200年来遗世独立,初时这虽有法度,却无政府,社会的一切运作皆靠民众觉悟,又或者说,第一批移民到这里的子民都是高度自省且自律的人,我们这个社会里有一句箴言:“克制是一种优美,而自制是一种美德。”因此,生活在这个国家的人,永远都顶着一张无欲无求的脸,他们寡淡且平静,直到灾难降临,瘟疫的爆发,打破了国民的冷静,迅速蔓延的病情,还有不断叠加的死亡人数,几乎刺痛着每个人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