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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项羽驱逐义帝,汉王北取关中

拜封大将仪式结束,汉王置坐,与韩信进行了一次深入谈话,主题是:如何争取天下。

汉王说:萧丞相多次在我面前推荐将军,赞言将军才能。将军必有兴汉良策,请教寡人。

韩信起身拜谢,说:汉欲东出争取天下,主要对手是否是西楚霸王项羽?

汉王说:此言甚对!

韩信又问:大王自料勇悍仁强能否匹敌项王?这是想了解汉王在领军作战、怀柔士人、军力强弱方面的自我评价。

汉王默然良久,方才叹口气开言道:不如。

韩信立即起身再拜,说道:大王至明!我也认为这些方面大王不如项王。我曾在项王帐下听令,了解其为人,我为大王介绍一下项王的情况。

和最高领导单独会谈,机会非常难得,必须用其思维方式陈述自己的观点,一举让其清晰自己的理念和思路。所以韩信一开始并没有直陈意见而是反向设问,是想了解一下汉王的认识层面、思维宏观框架,是客观还是主观、唯物还是唯心,好找准话题的切入点。如果汉王意欲偏安一隅,就拿出袭取关中、固守秦地的措施;若汉王有逐鹿中原、一统天下的雄心,则拿出争权天下方案。了解了汉王的意图,韩信于是从三个方面阐述自己的观点和主张:

第一个层面,确定主要矛盾,讲汉王东出争夺天下,要把西楚霸王项羽作为对手,其他诸侯争取为盟友。明确了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才能针对性制定发展策略。

第二个层面,讲楚汉的形势与力量对比,提了四点:

一是分析楚国的实力。从项羽的性格特点切入,讲项羽智勇但自负,属匹夫之勇、是个人英雄主义;不能充分任用贤臣良将,乐施小惠而吝于封赏,如此下去必然导致上下离心背德。

二是从诸侯角度分析,讲项羽逐杀义帝,封功臣非亲即故、立诸侯凭个人好恶,诸侯内心不平。

三是从人心角度分析,讲项羽杀降屠城,天下怨恨、百姓不附,虽名为霸王,实则已失去天下民心。

四是从地缘角度分析,讲项羽不定都关中而治都彭城,放弃固若金汤的天府之国,而经营无险可守的四战之地,虽占据九郡,但极易削弱。

综合以上情况,韩信说,项羽的强是暂时的,其性格弱点及天时、地利、人和都埋有很大隐患,随着时间推移,隐患暴发,由强变弱是必然趋势。如果汉王能够准确把握项羽弱点,反其道而行之,扬长避短,最终必将胜出。

第三个层面,讲近期发展战略,提出进击关中,据崤函险关而东出争天下的目标。章邯、司马欣、董翳带着二三十万关中子弟东出作战,士卒全部战死关外,唯独三人全身而归。虽分王关中,但关中父老对三人恨之入骨,要趁三人立足未稳,早定计策,伐取关中,形成一统天下的战略主动和地缘优势。

一番分析下来,让刘邦眼前一亮、信心大增,只恨遇韩信太晚。韩信看天下如同棋局,形势万象变迁,腹中自有机谋,举棋定向,几子落下,局势分明。刘邦大为开心,开始与韩信、萧何、曹参等人深入谋划北伐关中事宜。

大计议定,开始布局。汉中出动大批人力,沿着子午道开山筑路,伐木修栈道。

章邯紧盯着汉中的动向。得知汉王重修子午道,章邯开始向子午道北部关塞部署兵力。

八月,子午道还在叮叮咣咣地修着,汉王却引兵从陈仓道悄悄北进关中。中途分兵,郦商、靳歙各率一队,通过祁山道进陇西,刘邦与韩信则率大军继续走陈仓道北上。主力行程过半,斥侯来报,章邯在大散关设有重兵防守!

这不要命吗,秦岭山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如何攻得破。刘邦高层紧急会商对策,退还是进,主意未定。这时秦故吏赵衍求见,说自己知道一条小道可绕行通陈仓,只是道路艰险,不易通行。事已至此,无论艰险、能过就行,总比白跑一趟强。于是大军改道继续进发,悄悄绕行在大山之中。七转八绕,出奇不意出现在关中西界,将陈仓团团围住。

章邯主力还在咸阳以东,离陈仓有四百余里,闻信吃惊不小,急率大军援救。待章邯率军到了陈仓,陈仓城上早已树起汉王旗帜,城外汉军严阵以待。

两军交战,汉连战连胜,章邯一路败退向东,退守咸阳废丘。汉兵攻城不下,将废丘层层围困。

汉王见雍地大局已定,分兵征讨关中诸地。翟王董翳、塞王司马欣投降。汉废除雍、翟、塞三封国,设渭南、河上、上郡三郡。又派薛欧、王吸率军出武关道进南阳,与王陵控制南阳地。加上巴、蜀、汉中,汉领地扩展为七郡,实力大增。

再说南阳。王陵起初不想跟着刘邦走,也不依附吕青、吕臣,与魏王这边也断了关系,占着地盘死守南阳。项羽在关中主持分封,南阳这边派出人使钱使力,千盼万盼想封个王,自己手上有地,击秦有功,因此抱了较大的希望值。结果,王没封上。于是退而求其次,又派人去项羽阵营做工作,封个侯也行呀。这次王陵等来的是一个更坏的消息,信使来传霸王之令:你母亲在我手上,交出南阳和兵权,放你母亲回去。要人还是要地,你自己定!

王陵接此噩耗,顿时崩溃万分。

在项羽心中,王陵分量根本不够,没资格和自己谈条件。南阳是刘邦和你一起打下来的,南阳地尚有刘邦队伍驻守,论功你王陵最多一小半,论实力你连汉军一半都不到。你想依靠我全控南阳?那好,你先击杀刘邦南阳守军,带着南阳全郡见我,纳个投名状。

击退汉王南阳守军?王陵哪有这个实力,薛欧、王吸所部虎视眈眈,容不得王陵有半点异动。王陵左右为难,发使项羽求情。

项羽接待王陵信使,亦请陵母在坐,希望用亲情打动王陵。信使如此这般介绍南阳局势,陈说王陵困境。项羽却并不给王陵留后路,只一个条件:必须攻击汉兵,楚随后发兵助战。

使者交涉无功。陵母在座,得知王陵困境,揪心不已。

使者告别,陵母送行至门外,流泪嘱咐使者:汉王刘邦是长者,宽厚仁义。告诉我儿王陵,此生跟随汉王,不要挂念我了。说罢,趁使者不备抢过佩剑、伏剑自尽。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儿子决然结束自己的生命。

项羽的方法手段有点过于拙劣,但更为下三滥的还在后面。听闻陵母为子自尽,项羽妒火中烧,竟令人烹王陵老母亲泄愤。你说说项羽这种缺心眼的做法会有什么后果。

王陵闻讯痛不欲生,恨不得把项羽碎尸万段、生吞活剥,决然投向曾经的兄弟刘邦,从此和项羽玩命到底!

有其母必有其子。有王家老太太这样刚烈的母亲,自然会培养出一个性格耿直、只折不屈的儿子。王陵与薛欧、王吸精诚团结,死守关中的东南大门,此后楚军始终未能在南阳界向西逾越一步。

接下来目光再向东,看看近几个月诸侯间发生了哪些事。

且说齐国的影子大王田荣,这位奉行保境安民政策,圈地关门。我不惹别人,别人也别进来。章邯围攻巨鹿之时,项羽多次发使请田荣出兵助战,田荣不为所动,各种理由推辞,就守自己的大门。这种做法有些不厚道啊,显得太鸡贼了。章邯攻破齐国时,是项氏率军救齐于东阿,人情多少你得还点,不然以后怎么在世面上混,哪有脸面见诸侯、交朋友。偏偏田荣就这么尿性,我就这么着,我管你怎么看!搞得内部都意见挺大。田都、田安看着都嫌弃,自行带兵西进救赵去了。秦亡,项羽将齐地一分为三,划出两块分别封给了田都、田安。这不仅是削弱齐国,也是打心眼里鄙视田荣,要借机恶心恶心这位。

项羽告诉齐国代表,向田荣报告,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胆敢违背意图,我率百万大军加之于齐!项羽心想老子威震天下,哪个诸侯见我不得哆嗦跪服,我就给你把齐国拆了,不服试试看!

田荣却是个不服软的硬骨头,闻信怒火喷发。凭什么老子的地盘你说了算?试试就试试,我就不听,看你能怎么着!他立即发兵,拒不让田都、田安入境。就算是田氏宗亲,照打不误。

齐王田市年轻,涉世不深、吓得不轻。劝田荣算了吧,咱不是项羽的对手,与其灭国,不如当个胶东王完了。田荣盛怒不听。

田市左思右想觉得不妥,决定向项羽妥协,执行项羽的分封指令。他趁着田荣将兵在外,悄悄带着文武到胶东当他的胶东王去了。

这岂不是给田荣火上浇油。田荣五月击败田都,田都逃到楚地。六月追到胶东,把这位想缩头偷生的侄子田市杀了,自立为齐王。七月,田荣封彭越为将,联合击杀济北王田安。田荣再次控制了三齐之地。

项羽设计的天下格局被田荣率先破碎,楚霸王的权威遭到齐人公开挑战。人家掀桌子了,如果置之不理,项羽诸侯之伯的威望将一落千丈、声名涂地。是可忍孰不可忍,如不杀鸡儆猴,以后我项羽的话谁还会听,还如何做得天下共主?项羽决定发兵收拾田荣。

有样学样,田荣率先不执行项羽的决定,破窗效应开始显现。燕王韩广拒不接纳新燕王臧荼入境,表示自已决不搬家去辽东。荼、广两人矛盾升级,互相攻击。最终韩广被杀,臧荼成了新燕王,占据燕地全境。

那个没被项羽封王的陈馀,愤怒亦如岩浆般翻腾。田荣武力清除插入齐地的田都、田安,凛然登高大呼诸侯反楚,立即成了陈馀心中的大哥。张耳率大军回到赵地,礼送赵王歇出赵境,迁往太行深山当代王去了,自己美滋滋在赵地当上了常山王。昔日刎颈之交,今日不共戴天,昔日为同侪,今日是君臣,南皮的陈馀要仰张耳之鼻息。陈越想越憋气,火山呼呼喷发,令夏说赴齐地找田荣借兵,合上自己三县的全部兵力,趁张耳不备突然袭击,杀得常山兵措手不及、一败涂地。

张耳率残部仓皇逃离赵地。

陈馀重新布局,把赵歇从代地接回继续当赵王。赵王歇也雄起了一下,自行做主封陈馀为代王。陈馀留在赵地辅助赵歇,命夏说为代相赴太原经营代地。

短短数月,项羽设计的天下秩序全乱套了,约束诸侯的法度完全失效。田荣杀败田都、田安,开了否定项羽天下布局的先河。赵王封代王,开了诸侯王行使封王权力的先河。田荣封彭越为将军,手伸向了梁地,开了诸侯向外拓展领地的先河。一句话,项羽说过的话诸侯全当放空气,项羽决策的事诸侯当成手纸。这位项羽未免太年轻天真,自封西楚霸王、自认为天下共主,岂知这是美颜十级、自我陶醉、自娱自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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