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冲笼手入袖,端坐如菩萨。
独孤玉璜抽回手,凑在崔夫人耳后窃窃私语。
崔夫人没有接皇甫夫人的话茬,含笑说道:
“先夫曾与于柱国谈论兵法,于柱国说,弱则示之以强,使对方不敢妄动,我则伺机击其破绽;强则示之以弱,使对方放下戒备,一来不至于惊退对方,二来便于诱敌深入,对此,先夫深以为然。”
皇甫夫人没想到,自己一句玩笑话,引出了崔夫人的反击,暗讽自己愚笨,崔夫人的性情她是知道的,温婉和顺,谦退守礼,素来不与人争执,寡了这些年,脾气大了,变刚强了?
安定汉胡杂居,民风尚武,女子也不缺争竞之心,皇甫家能在安定扎下根基,皇甫夫人自然是不缺武德的,面对夫君,尚且不服输,扳手角力,赢了才肯罢休,年纪越大,地位随着于柱国水涨船高,谁见了不客客气气?
换成独孤如愿的原配,她还肯让三分,一个续弦,而且是续弦的续弦,第三任夫人,论年纪,和自己女儿差不多,怎敢不尊重自己,用夫君的话给自己难堪?
激起了好胜心的皇甫夫人只稍稍讶异,便说道:
“怪老姐姐,平常走动少了,还不知道妹妹懂兵法,清河崔氏女,当真学识渊博,老姐姐自愧弗如啊,是该常常走动,聊一聊家常,打发一下无聊的,不然这日子多难熬,夜间捡豆子的苦谁愿意吃呢,好在妹妹知书识礼,通达机变,不至于此,老姐姐心里也颇感欣慰。”
说着,她便意味深长地望向韦冲。
长夜漫漫,寡妇无人抚慰,身心煎熬,熄灭灯烛,在地上撒一把豆子,一粒粒摸起来,豆子有定数,一粒不能少了,专注于此,可避免胡思乱想,做出丑事。
崔夫人怎么可能听不懂,说她通达机变,不用吃夜间捡豆子的苦,实际是讽刺她不知检点,与小郎君行不轨之事。
她没有发觉,自己今天比往日好斗了,往日自矜高贵,不会与人一般见识,一笑而过便了,今日却处处针锋相对,心里好像憋着火。
“姐姐家里莺莺燕燕,十分热闹,俗话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于柱国瓜瓞绵绵,姐姐仅种得二瓜,想来数豆子的夜数不少吧?妹妹正要请教个中玄妙,如何捡得又慢又长呢?”
“你——”皇甫夫人恼羞成怒,正要拍案而起,发觉自己言语上落了下风,再闹起来,大为不智,等幼子与长公主有了婚约,两人便是亲家,撕破脸不雅。
于是又坐了回去,“不知这位小郎君是哪家公子?老姐姐似乎从未见过。”
崔夫人回头望了望韦冲,路上长公主嘱咐过,外人问起,只当不知,不要护着,她想护着,却发现忘了考虑他的身份,该怎么解释?怎么今日如此粗心大意呢?
直说他是韦氏子,皇甫夫人定会追问,韦氏子与独孤家无亲无故,怎么坐她身后,亲密如此?
难不成像璜儿调侃的那样,承认小郎君是自己的面首?
想到这里,崔夫人心弦一颤,吮了吮内唇,之前在车上咬破的伤口渗出一点血来,舌尖上散开一缕咸甜的味道。
见崔夫人朱唇微动,欲言又止的样子,韦冲不忍她为难,张嘴便要说话,边上的独孤玉璜已经抢先一步,嗓音慵懒,像被打断了春睡。
“皇甫老夫人何必咄咄逼人呢,我好容易避开夫君,来这里和小情郎相会,老夫人偏要刨根问底,坏人家的好事,这日子呀,是没法过啦。”
说着,她身子半倾,揽臂将韦冲拥入怀中。
温香扑鼻,白雪如泥,韦冲觉得自己的脸扑进了泥潭沼泽,要深陷其中了,下意识挣扎着,不知是身弱力亏,还是独孤家的女人身丰力大,一下子把他脑袋按在了她的大腿上。
隔着柔滑的长裙,好似触着新点的豆腐块,温热软弹。
一巴掌下去,会荡漾很久吧。
绮靡之中,他又有种为人所迫的羞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