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声响彻耳畔的锣鼓,击碎了凌散朦胧的梦。
庖牛村遗址外,不下百人军阵,执戈以待,旗帜招展,从人群中缓缓走出一名身穿灰黑甲胄的将军。
他将右手抬起,身后的士兵呈两翼展开,将庖牛村的篝营团团围住。
“昨夜天生异象,恐有妖族霍乱我蚀阳帝国,尔等作为小方盘城的子民,理当全力配合流云宗的搜查。”
“颜城主啊,瞧把您给盼来了。”庖海潮咬着胡须,像看到了救星,从人群中屁颠颠的跑出来,脸和衣服上还沾着许多黑泥,将满面红光掩饰过去,老泪纵横的喊道:“这昨晚,我的个老天爷呀,一只恐怖的大妖,把我们村都碾平了。”
他朝颜固脸前打出一个巴掌,另一只手捂住鼻子十分悲怆。
“整整,吸……五十三人遇害,这些都是村里的中流砥柱……今后可怎么办呀!”
颜固铁青着脸,哼出口气道:“现在哭有什么用,留着上坟再哭吧。”
“……”
庖海潮将沾满涕泗的手在屁兜处抹了抹,随后瞟了眼村外,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他低下头,缩着脖子,默不作声的站到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
此刻,人群中哪怕掉下一根针都能听见。
凌散揉着太阳穴顿觉经痛,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浓浓的不安,下意识的闻了下自己的手指,依然残留着一股淡淡的异香。
他抿着嘴唇,朝手心吐了口唾沫,合掌反复搓揉,往手臂和脸颊上涂抹,直到再也闻不见为止。
与此同时,颜固身后入马分开,为一位披着白色斗篷的中年男人让路。
他的胸口绣着五道金色方形爻,在阳光照耀下有些刺眼。
他的人仿佛只踏出一步,就已出现在颜固身旁。
“吾当庄严道土。”后者微微躬身,行了一个举手礼,然后站直,肃穆道:“禀,齐大宗护,方圆十里就这一处村落,所有的人都在这了。”
男人并未点头,他阴翳的眼神扫了一圈,目光在庖海潮身上停留片刻,手指微动,单手掐上一诀,一道白色符篆飞出袖口,径直钻入脚下的土地,继而负手沉声道:“东西找到了吗?”
“昂。”
颜固吞咽了半口唾沫,低声道:“还没有。”
“那就好办了。”男人冷笑,从袖口拿出一张金色宣纸,自己扫了一眼颇为满意,皮笑肉不笑的递到一旁。
颜固涕汗交织,唯唯诺诺的伸双手接住,极力克制着手抖。
【蚀阳境内,四海追魂】
排首八字,殷红似血,仿佛重若千金,文尾更是有蚀阳大印和巡国司的签字,这份文书的份量,比一百个小方盘城的城主都重。
颜固打死也想不通,一个小小的庖牛村,怎么会让流云宗动用追魂令。
他脸色虽看似平静,心中早已波涛汹涌,悄悄透过眼角余光去看已成一片废墟的村寨,不禁暗道:昨夜,真的只是只妖兽吗……
这位城主眯了一眼站在人群边缘的庖海潮,只见得后者浸在一旁,低头不语。
白袍男子道:“颜先生,不必为难,流云宗作为帝国大宗,有些事,自不用劳烦城主。”
他微微一笑,手掐收诀,刚才没入大地的符篆,已然破土而出,回到手中,只是,变成了暗红色。
凌散脑海中顿时浮现起一个名字:熔熵符篆。
有关它的一切,即便过去多年,依然记忆犹新,此符篆有三到七品,常用于追踪和标记,而七品熔熵符篆,有破解和加固阵法的效果,所以在坑杀某些小宗门时,对手面对护宗大阵,可能会下血本,动用至少十张七品熔熵符篆。
也就是说,这种东西可以不用,但绝对不能没有,眼前这张符篆,应该只有四品,而那名白袍男子,是五爻符篆师。
如此品阶的符篆师,哪怕在流云这种帝国大宗,都是极其稀缺的,其地位可想而知,比如小方盘城的城主没了,城还在,而宗门的符篆师没了,那宗门可能就没了。
凌散一直想知道昨夜那具仙尸的身份,如今看来,庖牛村要有大麻烦了……想到这,他耸然一怔,死咬嘴唇,自己可是一口没吃呀,难不成要跟着遭殃?
想复间,白袍男人已用手指捻着符篆一角,双眼微阖,神色凝重,脚步一点飞身来到那叫庖卯的少年面前。
少年哪见过这等阵仗,吓得大气不敢喘,脸缩得唯剩二指之宽,身板子绷得邦硬。
“你很紧张?”白袍符篆师冷笑着问。
“我…没……”庖卯滞了几秒,汗水如油,腻满两腮。
“废物!”男人厌恶的转身,手指牵动,那符篆便在指尖缠绕旋转,他的视线看向庖卯后边的人,阴恻恻的笑道:“有点意思,食什么不好,食人?”
这一声戏谑的话语让所有人的心沉到谷底。
颜固顿时抬起右手,城防军剑拔弩张。
凌散深吸了口气,心中焦急万分,他不知道此刻是应该站出来大吼:“我没吃”,还是应该默默等死。
他紧张的盯着白衣男子手上动作,只见其默念咒诀,那枚染血的符篆即刻化为无数流火,仿佛绸缎飘向四面八方,它们像有了生命,朝庖村村民飞去,各自于每个人的手腕上闭合成一个红绸圈子。
余下的无数细小红光,在低空盘旋,好像鹰矢寻找各自的目标,它们悉数掠过凌散头顶,只是略微停留后,便飞向周边篝营。
站在人群最后格格不入的少年,上一口气还没送进胸腔,下一口气便堵住了喉咙。
红光刚巧掠走,他的身旁就飘来了一人,姓齐的大宗护打量着凌散,眼神有些疑虑。
汪!
一声犬吠打住了他,也打住了他手上的动作。
“咦?”
男人轻吟了一声,目光打量着黑狗,瞳孔逐渐收缩。
此狗,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