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时日,仿佛故事中的枯井,人就像井底之蛙,太阳游过井口,一天便过去。
凌散叹了口气,抬头看着湛蓝色的天空,方才的波浪云已经汇聚成了各种形状,足以说明那位大能肯定已经飞升成功了。
凡人生老病死,即便立地成圣,上穷碧落始寻仙的传说级人物也会老死,所以,才有人拼命冲破高天的枷锁,寻求长生。
凌散拿出那颗剑骨,摩挲良久,如此苟活于世间,真的是他所追寻的吗?
如今自己已十六岁半,再将希望寄托于墓中宝物,如此耗下去,往后修行的路会更加难走。
凌散捏着掌心中的储物袋,再次尝试着静坐观内,他已习惯于灵力在经脉中每前进一寸便有阻隔的感觉。
广陵散带来的短暂充裕灵息,只有在经脉通畅的情况下才有效果,而麻黄涎和肾上腺素相似,可却副作用极大,用多了会上瘾和肾亏,对未经人事的男人来说十分可怕。
凌散也清楚,如果灵力运转连一个小周天都无法走完,那如何结束三十六大周天入九境。
做不到这一点,注定一生平凡。
所以,资质和根骨向来被人看得极重,生来就能开脉的天才,运气如喝水,后天更能一帆风顺,而平凡人拼命挣扎只为开脉,若道阻且长,就与修行无缘了。
就算凌散背诵一百遍《太上感应篇》,反复修习记忆中的天书《太平要术》也是无用之举。
要知道再好的道书都该建立在修行之上,否则一头猪就算进了天下院,还是一头猪。
他自以为在这些入门心法和道行壁垒的开辟上,集百家之长,感悟颇多,可如今连修行的第一步都无法涉足,只怪这副身体在幼年初期受过创伤,根骨未稳,竟被一云游老尼采过,导致原阳缺失,根基残缺不全。
所幸的是那老尼也是第一次,经验匮乏,动作生疏,采撷并不彻底,还给凌散留了些本源,才勉强熬过童年的艰难时期。
这一直是他脑海中一段挥之不去的记忆。
不过,按照常人所修行的法门肯定是无法冲击九境枷锁了。
到了这种地步,只能靠那颗血宿丹,铤而走险,破而后立,摒弃道中所讲水到渠成……
凌散缓缓打开储物袋,笨拙的点上那只彩雪香,将其横放于一只水碗边缘,露出香头一截。
然后他的人平躺在木板床上,深深吸了口气,默念一句:道祖保佑。
一切就绪,凌散将两包广陵散和麻黄涎含入舌根,记忆像走马灯,快速跑了一遍后,整个人就不动了。
他的意识再次进入剑骨,来到剑气之海的上空。
包裹住其中一缕看似柔弱的剑气,仿佛蚂蚁搬山,一点点向剑骨外挪动。
只是这轻微举动,便立刻让剑海翻涌起来。
所有剑气仿佛一体,立刻混乱无序,牵一发而动全身。
被包裹住的那缕剑气略微黑沉,就像挣扎的鱼。
凌散稳如老狗,垂钓剑海,欲擒故纵间全力抽杆,将其带离剑骨,剑气在意识的牵引下穿皮透骨入体,被广陵散带来的灵息包裹住,顺着经脉冲击。
彩雪香带来的麻痹效果让凌散只剩下意识。
但他依然看到了自己皮肤下,仿佛有一条小蛇在游动。
剑气冲过郁结之处,肌肉立刻肿浮,更有淡淡鲜血浸出,密密麻麻的浸块出现在皮肤下,像天生的胎记。
彩雪香让他感觉不到血脉撕裂的痛苦,但却能听见细腻糟心的撕裂声。
剑气游脉,所过之处,仿佛火烧后的荒原,一片破败。
小周天半周,凌散整个人躺在床上,就像患了瘟疫,不醒人样。
空气中飘浮着一种腥臭腐烂的气息。
凌散的意识里开始感觉冷,发丝和眉毛上覆盖着一层白霜。
采血香燃烧至碗口边缘,那指尖大小的香头燃尽,香身一端滑入水中,“呲”的一声熄灭。
由于彩雪香有剧毒,不能长时间的燃烧下去。
凌散开始逐渐恢复体温。
但这却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在他的身体恢复知觉后,将面对后半小周天钻心刺骨的痛。
随着一些酥酥麻麻的轻微感觉传入大脑,凌散的心便已经揪紧。
起初,瘙痒如蚁咬……逐渐,撕裂如锋刺……
皮肤未有裂痕,血脉分流可见,就像有一只刀片,刮过黏着肉的骨,剔着一些白色的筋。
痛!太痛了……
凌散头皮欲裂,手指死死钉在床檐上,指甲间渗出鲜血。
都说十指连心,可这点疼痛直接被忽略过去,因为心中六窍早已被剑气开脉的剧痛填满,哪还容得下其它。
他的脑海笼罩着一层雾,让意识也变得模模糊糊。
凌散知道这种感觉是晕厥的前奏。
要是此刻失去意识,那道剑气会失去控制,将他的身体撕得破烂不堪,到那时,恐怕连命都保不住,别说修不修行的了。
他竭力咬住舌尖,咬出一股腥咸,鲜血的刺激像一只手梳过凌散的头发,但他的知觉好像变低了,如坠梦魇,像茧,一层包裹一层的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