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散凝望着那只雪白的筹子,他从未听说过任何能和天对抗的东西。
《壁上书》中记载:世间有两物永远无法战胜,一个在头顶,一个在脚下。
人在中间就像蝼蚁苟且偷生,不论所修大道还是天道,往上依旧是天,天外的天,迷着人眼,就算看见也永远无法触及。
凌散想起那日吃天的剑阵,聚集了今世无数修行者,那已经是天下最强一剑,依然伴随数不清的强手陨落夺舍,该怎么判断孰赢孰输。
夺舍顾不凡的同行者,虽然也失败了,但他的下场明显好上太多。
也许肉身被绞碎,灵魂残缺不全,但终归是依靠世界遗迹里的秘法留了下来。
凌散觉得,那位同行者比自己更聪明,步步为营狡兔三窟,而非当初自己自负,全然忘记普通人都明白的道理。
如果老道想要瓮中捉鳖,就该做好鱼死网破的打算。
凌散看了道人很久,在他身上依然感觉不到很强的灵力气息。
可能是破九之境,也可能是人间境,不算水一方的负剑弟子,就凭那些强手夺舍后的身体,本身的实力已远远碾压人间境。
和方才栖凤谷的剑修一样,将对手和自己囊括在剑甲之内,始终是极度冒险的行为。
“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蠢?”道人忽然开口,他仿佛清楚凌散在思考什么,问得恰到好处。
会算命的人,分寸总是拿捏得很好。
凌散回了老道一个眼色,就像他们的性命似乎被这八十一根养天筹捆在一起。
天空飞不出去,也许能从临水镇的任何一条小路,一个山洞离开,凌散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天真,至少在此之前,他们依然占据主动,说不定夺舍足够多的人之后,小镇会再次恢复往日的平静和安宁。
老道走上了和这群强手针锋相对的地步。
凌散摇了摇头,抱了一捆稻草铺在神像旁边,他不打算回去,此刻待在这里最为安全。
火烛静静燃烧,在沉默很久之后,凌散才轻声问:“你有几成把握?”
老道只是望着庙外的雪,雪外的黑暗发呆。
烛光中他黄皮寡瘦,黑色的影子落拓在一侧,好像从他身上蜕下来的一层硬壳。
他比任何时候看到的都要苍老,仿佛丢失了神和魂。
凌散不想打破此刻的寂静,临水镇也很久没有如此安静过了,没有任何牲畜的叫声,如果没有风雪,庙外漆黑的夜就会像一道虚无的屏障,将痛苦和欲望全部阻挡。
凌散依然时不时的朝栖凤谷来的那条路上凝望,他希望黑色真的会阻挡一切,也阻挡拿着双刀的人影。
如此,过了好久。
老道才耸动肩膀,转过头道:“他不会来了。”
凌散心里松了口气,但手中唐刀却握得更紧。
“水一方的人会进入临水镇,他会躲起来。”老道抓起一把干粮细嚼,淡淡道:“他杀了这么多人,对他的处境没有任何好处,外面的人会因此源源不断的涌入这里,每死一个人,外面来的人就越强,总有他难以对付的。”
这似乎能够解释得通。
凌散终于放下手中的刀,将冻得发紫的手腕捂在小腹。
他开始欣赏庙外的黑夜,倘若雪花没有温度,这会是秋天的夜晚,满地落叶还有虫鸣,就像狼月峰山涧,鸡鸣狗叫,炊烟袅袅。
他初到庖牛村时,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仿佛只有修行才是冰冷的,它可以给任何一片地方带去灾难,一旦开始修行,身边的一切就会改变,变得陌生。
人的欲望也会随着修为增长,永远也停不下来。
“我想学剑。”
凌散说,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修行上的不足和压力。
老道愣住了,用黑色的手指反复抠了抠耳朵。
随后表情逐渐变得复杂,缓缓将一抔干粮放回布袋,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使少年突然改变了想法,但从两个月前初始,他就觉得自己已经孤独太久了。
老道小心翼翼的抽出一根稻草,在空气中轻轻划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