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软的稻杆好像变得不那么容易折断,随老道的手腕挥动,竟有呼呼风声。
这些微弱的呼声被庙外的风雪掩盖过去,凌散听得并不真切,但他对刀法的领悟,知晓老头的剑道绝对一流。
从之前的化符为剑开始,此人的意境比本身修为实力高出太多。
凌散接触过很多修剑高手,对剑道并非一窍不通,学着道人的模样,他也抽出一根稻草,灵力注入其中,用巧劲挥舞起来,和刚才情形颇有几分相似。
道人眯眼一笑,缓缓抬手打向凌散。
凌散下意识格挡,却力不从心,手中稻杆折成两节。
“我知你使刀成了习惯,练的一定是快刀,我教你个“缚”字诀,有用。”
凌散沉思片刻,忽然反应过来,问道:“不也是刀?”
老道笑着摇了摇头:“剑好刀好,都好,天下皆是修剑者,看久了都看得烦,况且你在剑上的确没什么天赋。”
凌散顿时脸色一黑,仿佛在说,那你之前一直喊老子跟你修剑?
“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老道眯眼摆摆手。
凌散咬牙切齿的问道:“莫非你也是某位飞升失败的妖怪不成?”
“哎,话不能这样讲。”
老头抚着胡须,一本正经,“好好珍惜这些时间,最迟除夕过后,我们就各奔东西了。”
“还早得很。”凌散颇为心梗。
老道无言,已端坐草上不动了。
凌散吐出一口浊气,渐渐收拢心绪,也变得惜字如金起来,端正坐着和那神像一比,仿佛一大一小两尊。
他闭上双眼,耳畔传来道人轻轻吟唱道书的声音。
“太初有道,道与神同在……”
渐渐的,凌散好像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呼吸,天与地一切所见仿佛有了生命,坚硬变得柔软,冰河湮灭成波澜。
这种神奇的感觉和很多年前修习太平要术时恰恰相反,那时他曾融合了三属道种,经脉中三色灵息泾渭分明,可人好像生来就混杂而非纯净,凌散此刻非常清楚,唯有在梦里,他才会有如此万物归零的玄妙感觉。
可这种幻象之后是残酷的现实,一切如梦,一切成为梦。
他的心底开始去抗拒它,直到凌散感觉自己的头越来越昏,他梦见自己睁开了双眼,视线中的天空氤氲着黑红像粘稠沥青拉丝一般四处滴落。
他往前走,越往前走,老道那虚无缥缈的声音就越深旷,越有一种丹毒般腐烂诱惑。
凌散非常清楚,这只是梦……
梦里他一直往前走,前路扭曲蜿蜒,邃似深渊苦海,尽头,他的世界向下掉落,无边无际的寒冷与孤独,一层一层的包裹过来。
此刻,凌散只觉得自己像个孤魂野鬼,误入了酆都黄泉,一步深,一步浅的游荡。
梦里,他有不甘,可也只是梦。
他莫名愤怒,开始撕扯身上的壳,撕下一层梦境,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走在前方,前方的人开始撕扯身上的壳。
他明白,这依然是梦。
梦里一切都是难以解释的,在一阵浓雾过后,凌散身处一片原野之上,远方的天留着一道血红色缝隙,面前是长着一口眼睛形状的水井。
道人用虚幻的声音告诉他,喝下井水能逃到天外边去。
凌散突然控制不了自己的双腿,跪倒在井前,前方的无数个他也跪地不起,可是,当他伸出手去,才发现井已干枯,井底的土地早已干裂。
井里还有一具尸体,尸体的一只手朝着天空抓去,半身陷入土里,腐烂的脸上还能见到不甘和恐惧。
这好像是和他一样的人。
但如今已经死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