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来,还没采多少。”元医生回答。
何细军一边走过来,顺眼就看到了元医生的竹篮底部,油绿色的松枝里面,隐隐约约看到有不少的红绿相晕的独特蘑菇,说道:“阿耶,元医生您捡这么多雁鹅菌啊?!”
元医生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说道:“没采好多,只能吃一餐。”
“这么多,哪里只有一餐。”何细军问道:“今年雁鹅菌少,难得采,您哪里采这么多?”
“山那边草坪里。”元医生回头随手指了一下,不等他看清楚,马上说道:“今年采的人太多了,没有好多。我去年采的比这里,还要多两个这么多。”
然后他转移话题,问道:“你捡了些么子蘑菇?”
“就一些米浆菌,石灰菌。”何细军说着,和元医生错身而过,自顾地走开了。
错身而过的瞬间,元医生分明可以看到他篮子里有一堆土红色的蘑菇,特意用柔软的嫩松树枝叶包着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采摘蘑菇的秘密基地。这些基地可能是从自己的长辈那里听来的,几十年前曾经被他们带领着来过。有些则是自己无意之中发现的,从以后成了自己的秘境。这样的秘境元医生有,何细军肯定有,其它村民也会有。好在这里山林广泛,地形复杂多样,适宜各类蘑菇的生长,这样秘境应有尽有,不会互相冲突。
又花了一碗茶的时间,元医生爬上了牛角落的顶峰,这里也是方圆几公里内的最高点。站在山顶,极目远眺。
往西望去,山麓尽处,尽是成片的稻田,以及掩映在山坳竹林里的人家,直到一条白色的长带,从中穿插而过把它一分为二,那是国道。越过国道,继续往西,一座高耸的山脉,阻隔了视野,飞鸟难渡。那是扶皇山,本县最高的山脉,也是本县和临县的天然分界。山脚下国道在丘陵和乡野间蜿蜒向南穿行,忽隐忽现,拐个角消失在群山的后面。
往北,牛角落的余麓连绵不绝,山脉与山脉之间的平地里,开垦着梯田。黑顶的民房掩映在山脚的竹林里,若隐若现。山麓尽处,是一个巨大的盆地,两条河流分别从扶皇山的北麓发源,从盆地西北往东,穿盆地而过。
盆地地势平坦,土地肥沃,水源充足,极目之处,阡陌相通,是整个乡的粮仓。盆地中央是一大片房屋,那里就是集镇所在,也是乡政府和其它政府机构的所在地。
往东,是盆地的缺口,河流汇合后,从那里奔流而去,穿过重重叠叠的山林后,将汇入二十几里之外的一个大型水库。公路从南蜿蜒而来,穿过乡里的集镇,改变方向,往东沿着河流的方向延伸,消失在群山之中。
那是县城的方向,也是山里人走出去的方向。在乡里集镇的车站坐班车,一百五十里的路程,两个多小时就可以到县城,再坐一个小时的车去到省城坐火车,就可以去南方打工,去北方求学,天南地北随处可去了。
往南,山脚下就是山村,更远的地方青雾朦胧,那就是石板的方向。俯眼下探,越过山林往下望,这是一个小的山窝,几十户人家的黑色屋顶散落四处,屋顶升腾着青烟。最近的连在一起的两户人家,是元医生三弟和小弟的家,也是他们以前的老房子。
小的时候,元医生每当在家里受到了委屈或者挫折,就会一个人独自从后山上山,爬到牛角落的顶峰。在那里,人迹罕至,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大哭一场;或者站在山顶极目四眺,燃起继续前行的斗志。
元医生顺着南麓,下到山脚的时候,自己的三弟正在院里收拾篮子。他见到自己哥哥篮子里的雁鹅菌的时候,不禁感叹道:“阿耶,哪里捡这么多雁鹅菌啊。”
“今天我要到我师傅家里去一趟,捡点菌子给他送过去。”他弟弟的话更多的是感叹,所以元医生不需要正面回答,而是说道:“你去捡菌子没?”
“捡了。石垲子两边山里,捡了好多米浆菌。怕有一、二十斤。”
“要去乡上卖掉吧?”元医生问道。
“是的,这么多菌子吃不完,准备去卖掉一点。”说着,他提着一个中等大小的细竹篾篮子进了堂屋。
元医生也跟着进了屋,堂屋右边的房门依然紧闭,其他人应该是还没起床。只见堂屋中间堆放着一堆以米浆菌为主的蘑菇,三弟蹲下来,把米浆菌的那一堆,一捧一捧的往篮子里装。
“好米浆菌呢。”元医生夸了一句,接着问道:“等下就去镇上卖吧?”
“是的,趁天气凉快,早点去卖完,早点回来。”还有个原因,早上的蘑菇新鲜,而且同行竞争少,蘑菇能卖得更好的价钱。
三弟说话间,就把所有的菌子装完,然后又把一个已经扎好的红色塑料袋放在最上面,把篮子背了起来。因为三弟媳没有上过学,不会计算价格,而且为人性格木讷少言,不善交际,因此三弟家的蘑菇只能由三弟自己拿到集镇上售卖。
兄弟两人,走到电线杆的地方分开。三弟不会骑单车,从右边走牛角落的捷径,元医生走左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