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几个月,谢亢鸣再也没有来找过元医生,仿佛已经偃旗息鼓了一样,没了动静。但元医生从其他医生那里得到的信息,谢亢鸣并没有放弃。这段时间的平静,只是因为对方正在酝酿下一步更大的动作。下次再来的时候,必定是狂风巨浪,雷霆万钧。
一直等着对方的铁拳,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到自己身上,元医生反而更加惴惴不安起来,他急切地需要从俞医生这里获取更多的信心和定力。
元医生问道:“谢亢鸣又来找过您没有?今年还没有来吧?”
俞医生尽在掌握,云谈风轻地一笑,把手上还有一两寸长的烟在烟灰缸里使劲摁掉,接着又点着了一根全新的香烟,吸了一口,说道:“上周来了一趟。特意还跟县药监局的人一起来的。”
“县里的人?”元医生问道。
“县药监局只是来检查的,跟他没什么关系。”俞医生说道:“他谢亢鸣狐假虎威,借着县药监局的势,想要压我。”
俞医生轻蔑的一笑:“他打错算盘了。”
“您又把他赶走了?”元医生问道。
“赶走了。”俞医生说道。
“他怎么跟您聊的?”根据俞医生的语气和表情,元医生虽然知道对方肯定又在自己师傅面前败了一城,没有占到任何便宜。
“他带着县药监局的人又来检查来了。”
乡医院对乡里的所有诊所是没有管辖权的,跟乡医院一样,乡村里的所有诊所,全都归县里的县卫生局管辖。
然而,每个乡的村诊所,分布分散,甚至有些地处偏僻。县卫生局对各个乡村诊所的位置难以详尽的熟悉掌握,道路也不熟,所以每次他们下来检查,先会找到乡医院,再由乡医院安排人带领,逐一去到各个诊所。无形之中,乡医院在乡村医生心目中间,隐隐就成了自己和县卫生局之间的顶头上司。
“没事吧?”元医生追问道。
“有么子事?就是又罚两百块钱噻。”俞医生笑着说,“他们爱来就来。我又不在乎这点钱。他总不能天天来吧。”
“再说了,我又不怕他。”余医生吸了一口烟。“上次他来,又是他那一套,被我骂了一顿,不做声了。”
“他跟你提了挂牌的事情?当着县里的人的面跟你提的?”元医生不由再次紧张起来,如果对方当着县里的人提,表明这事情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了县里的许可,事情的严重程度就大不一样。
“嗯。”俞医生马上注意到了元医生的紧张,于是又说,“来检查的是县药监局的普通人员,他们晓得个屁啊。”
“又不是局长副局长。”俞医生说道:“谢亢鸣就是狐假虎威。”
俞医生说着吸了口烟,发现因为长时间未吸,香烟已经快要熄灭了,于是重新用打火机点着,猛吸一大口。看了眼元医生手上所剩无几的香烟,问道:“元医生,还抽一根吗?”
元医生看了看手上的烟,还有一寸多长,拒绝道:“还有,还有。”
俞医生两个指头把烟夹在手里,却没有立即点着。他接着说:“这么大的事情,只要县卫生局没有下文,就不用管。”
“俞医生您县里认识人,他怎么讲的?”元医生仍不放心。
“那我不止问过县里的人,还问过市里的人,都没这个政策。不准乡村医生行医,都没这回事,所以你不要急。”俞医生抽了一口烟:“我问了我县里的一个同学。”
“哦,我同学他崽,是县卫生局的副局长。”俞医生解释道:“他是我原来读医专时候的同学,老粮仓的。关系非常好,又是老乡,又是上下铺。”
“当年他学得还不如我好。所以毕业他回来了。”俞医生狠狠抽了一口烟,在烟雾缭绕里,他的眼神和脸色晦涩莫名。
“现在他混得比我好多了,老是打电话要我去找他,”俞医生抽一口烟,斜夹着香烟,说道:“懒得去。”
元医生等待几十秒,等俞医生平复情绪,才问道:“您同学他崽,怎么讲?”
“刚开始县卫生局个别人有这样一个想法,说是为了跟国际接轨,要规范行医资质,就跟大城市大医院一样的,乡村医生也要凭证上岗。历史遗留这么多没有资质的乡村医生怎么办呢?”
“乡村医生都没资质。”元医生插嘴道。
“对。所以为了解决原有乡村医生行医资格的问题,提出一个想法,让他们找有资质的医疗结构挂靠。就提出这样一个想法,本来是一笔好意,希望这些老医生还是有机会继续行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