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走了不到两三里，远远地就听到河道里传来自己儿子和女儿的声音：“哥哥，快，这个里面有鱼。”
接着是自己儿子的声音：“好，哪里？”
“这里，草里面。”
“这里？抓到了抓到了，哈哈哈。”
“哥哥厉害，哥哥厉害！”脑海中都可以想象到自己女儿欢呼雀跃的画面了。
再次听到自己儿女的声音，元医生终于彻底放松下来，他又恢复到了平常镇定和胸有成竹的样子。
他特意放缓了脚步，慢慢地走了过去，站在河堤上居高临下。只见河道里，自己的儿子正在弯腰，在一处长满水草的浅滩里抓着鱼。自己的女儿站在一边无水的河床上，双手吃力的提着桶，指引着哥哥。桶里黑乎乎的涌动着，密密麻麻全是大大小小的鱼虾。
“你们抓了这么多啊，今天的土地真灵啊。”元医生终于出声了。
突然听到自己父亲的声音，哥哥手上的簸箕一抖，一条泥鳅趁机从里面跳出，消失在翻腾的河水里。直到这时，哥哥和妹妹这才发觉自己的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一旁。
妹妹先声夺人，欢快地喊道：“爸爸爸爸，看，我们抓了好多鱼。”
“抓了多少？”元医生往河堤的边上挪动了一下，尽量地靠近河道，伸长着脖子问道。
“好多！”妹妹说着，把桶放在更靠近自己父亲的一处河床上，用手在里面捞了一下，捞起若干小鱼虾和泥鳅，接着又捞了一把，展示给自己的父亲。桶里安静的小鱼，因为妹妹的打扰重新变得躁动起来。
“你们抓了这么多呀。”元医生也是一位懂得“捧场”的父亲，他先夸赞了一句，然后才说道，“还要抓多久，抓了这么多够了吧？要回去吃饭了呢。”
“抓完这里就回去。”哥哥回答道，说着又一次把簸箕从水底端起来，河水漏尽，一条拇指粗壮的泥鳅，在簸箕凹陷的底部扭动。
“阿耶，这么大的泥鳅。”元医生惊叹，看他的语气和神情，好像也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一条泥鳅一样。
“这条还不算大的。”妹妹连忙回答自己的父亲，“刚才抓了一条更大的，比这个还要大一倍。”
“比这条还要大一倍？这么大！”元医生顺着女儿的话，问道，“这么大的泥鳅，哪里抓到的，是这里吗？”
“不是，是下面抓到的。”女儿回答。
哥哥慌乱的站起身来，似乎想要阻止妹妹，但是妹妹话说得太快，他没有来得及。
“下面那个山边的石洞里。”妹妹说着还用手指了一下，“还有好多大鱼，没抓到，只抓到一条大泥鳅。”
元医生顺着女儿指示的方向远远望去，他大约知道妹妹所说的地方了。在这里下游一里多的地方，一边是山，一边是整片稻田水渠的出口。河流顺着山脚蜿蜒流过，在山脚下形成多个河湾。流水常年冲刷，在山体一侧留下了很多壶穴，经常藏有“大鱼”。
每次大雨过后，这些坑洞常常会吸引着那些背着电瓶，左右持着细长竹竿的捕鱼人来到这里。它们也从来不会让他们失望，很快，水面上就会翻起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鱼和泥鳅。
“山边上去不得的，才下完雨，你们又去了？”元医生说道：“讲了不能去这种地方，还好没塌方，要是山上的泥土塌下来，怎么办？整个人都会被埋在里面。”
哥哥扭捏了一下，轻声地辩解道：“我没去。”
妹妹不敢正视元医生的眼睛，她马上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假装好像没有听见自己父亲的话。
这只有在她已经犯了错误，对自己隐瞒的时候，才会出现这样的神情。于是元医生问自己的女儿道：“妹妹，要做诚实的孩子。你告诉爸爸，你们去了没有？”
妹妹仍旧沉默着不说话，元医生更加确信事有蹊跷，他趁热打铁，表情变得格外严肃，继续问道：“我晓得那个地方，这么大的泥鳅，肯定是那里抓的。”
元医生故意停顿了一下，看了眼自己的哥哥和妹妹，接着说道：“那个地方，山脚下，刚下完雨，万一塌方了，你哥哥就被压在里面了，你帮他就是害了他。”
妹妹这才抬起头来，她的眼睛闪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又瞟着眼睛看了眼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哥哥。心里权衡了一下，决定还是跟自己的父亲坦白真相，争取宽大。
她说道：“就是下面山脚下的河里，洞里好多鱼，哥哥抓的。还差点被塌下来的土压在下面了。”
妹妹话刚说完，又感觉自己好像坦白地过头，捅了娄子，有点变得局促不安。她偷眼向自己的父亲和哥哥望去，只见自己的哥哥，刚好把簸箕压在水草里，一直保持着前一秒的动作。自己的父亲，表情严肃得仿佛要滴出水来，死死地盯着哥哥。
自己的父亲平常很少在自己和哥哥面前发脾气，所以发脾气的爸爸，才更可怕。元医生虽然半天未发一言，但是妹妹感觉此时的父亲就像一头身体绷直、低嚎着的老虎一样，随时就要抓开爪牙，要把自己和哥哥吃掉。
空气变得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河水的流动都仿佛停止了下来。
妹妹一边低着头，一边偷偷地注视着自己父亲的脸色，她清晰地看着自己的父脸色铁青的绷着，十多秒后，从鼻孔里憋着呼出一口气，终于稍微放松了一点，用牙缝里发出的声音，说道：“上来，不捉了。”
哥哥开始在深水处，胡乱几下地清洗完手中的簸箕和手脚，然后从一处平缓的地方，上了河堤。
“回家！”元医生视线随着哥哥移动，语气短促地对他说道。
对妹妹来说，手里的桶太重了，她喊道：“我上不来。”
哥哥没有理他，自顾自地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