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遮月,一片漆黑。
熟悉的庙门,熟悉的楹联:
善恶到头皆有报,是非结底自分明。
进门入殿,两侧诸司僚佐,数道神念定定地罩向缓缓而行的林间。
一股森然气息弥漫,犹如置身深不见底的泥沼。
林间仍然步履从容,直至城隍像前。
城隍还是之前模样,只是右侧眉毛短了小半截,看来就是火烧树根之后留下的痕迹。
本来还算庄严的容貌,此刻看起来颇为滑稽。
“大胆!”城隍左侧的文判骤然发声,“见了城隍老爷,还不下跪!”
随着文判一声喝令,殿中各部僚佐齐齐放出神念,试图将林间的意志压垮。
林间却微微一笑,挺立如故:
“若此间城隍大公无私,善待黎民,在下自当跪拜。然而,眼前这位城隍老爷恐怕还不能令在下折服。”
见林间夷然不惧,文武判官、日游、夜巡、牛头马面等一众神明讶然住口,齐齐等待城隍示下。
“好个道人,本城隍未去找你,你反倒找上门来了!”
城隍此时终于出声,尖细之中带着粗犷,在这大殿上自带一股莫大威严。
“在下找城隍老爷的麻烦来了,自然是赶早不赶晚。”
“好胆!……”
一众僚佐齐声喝止。城隍右侧的蓝面武判官更是颏下红髯飘动,举着判官笔,就要飞身下神台。
“且慢!”
城隍一长一短两道眉毛紧拧,出言道。
武判官闻声止步。
“你说本城隍未能善待黎民,本城隍却要分辨一二,否则贻人口实,令世人误解!”
面对始终泰然自若的林间,城隍此时竟克制住怒意,缓缓道来:
“大前年春二月,本城隍应小营村村民之请,施法降雨三尺二寸,为其免却春旱,这,不是善待黎民,又是什么?”
“前年春夏之交,本城隍应陈田村村民之请,施法除疫,为其免除人畜疫病一桩,这,不是善待黎民,又是什么?”
“去年秋八月,本城隍应十里铺村民之请,施法驱除蝗灾,这,不是善待黎民,又是什么?”
“今年春正月,本城隍……寻到耕牛一头,这,不是善待黎民,又是什么?”
……
每说一事,城隍的神魂便放大一分,直至高达大殿屋顶,似乎是从无穷高处俯视林间。
大殿中,各司僚佐的神魂也随之放大,直到将道人林间压迫到一个压倒性的环视之中。
“本城隍到任以来,香火日益鼎盛,黎民百姓纷至沓来,上香请愿,这不是善待黎民,又是什么?”
“尔区区一个道人,究竟有何底气,竟狂悖至此,敢来质疑本城隍?”
说到最后,城隍的声调陡然放缓,几乎是一字一顿,将其威压放到最大。
就连城隍面前架上的天子剑,此时也“锃”一声自动出鞘,幽光半露。
“狂妄之辈!……”
诸司僚佐就像和声部一样,附和着城隍的强大意志,向林间所在寸寸挤压。
一时这大殿之中,犹如雷雨前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