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兄气急攻心,神思不宁,现已睡下。”
王锦书提来茶壶,倒了一杯,双手奉上,“让大人见笑了。”
周牧耳垂翕动,听到了那藏在门后的呼吸声,也不戳破,道:“刚才王破提及大仇未报,敢问姑娘,你们有何仇怨?”
王锦书神色一顿,面色稍白,咬着嘴唇,埋下头去。
“当然,若是不便,就不用说。”周牧补了一句。
“也没什么不方便的,此事在镇魔司中人尽皆知。”
王锦书捏了捏拳,长出一口气,抬头说道,“家父家母本是崇山郡府人氏,家兄原在镇魔司当差。这镇魔司,乃是大离朝降妖除魔、攘除奸恶的国本所在,可其中亦有鼠辈败类。孟志远那厮,也就是大人此前遇见的那总旗官,他便是其中典型。”
“仗着族中有长辈位居镇魔司高层,平日里便飞扬跋扈,欺压同僚。”
“恰逢一日,家兄临时收到征调,前去处理个要紧任务。我忧心兄长腹中饥饿,便前往镇魔司送些吃食。家慈挂念兄长,特地嘱我为家兄的同僚也送些,就这样,我撞上了孟志远那狗贼。他见我尚有几分姿色,竟白日宣淫,污言秽语调戏于我。”
“我执意不从,好不容易才逃脱魔爪,可谁知这厮在我的茶水中下了迷药……”
“幸好家兄及时赶到,这才作罢。”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终归是女子之身,这种私隐事关名节,与外人道时难免有些不妥。
任她心性坚韧,性子刚强,每每想起也还是后怕不已。
周牧侧耳倾听,不发一语,门后似是传来了“呸”的一声,很是细微。
王锦书泯了口茶,完全没意识到桌子上只有这一个杯子:“家兄当时愤怒难当,将那狗贼当庭打了个半死,若不是被家兄的顶头上司拦下,那最后一刀就送那狗贼上了西天!可也正是因此,彻底将狗贼得罪,不仅砸了家兄的饭碗,还……”
“还趁夜在我家中放把大火,将我爹娘活活烧死了。”
说到这里,她清澈的双眼中已经布满恨意,血红的眼眶里闪着泪光。
屋里那粗沉急促的喘息声,也传入了周牧的耳中。
周牧沉默无言,他生性冷淡,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
反倒是王锦书侧过身抹掉泪珠,强自镇定道:“家兄勤练刀法,日夜不休,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要手刃仇人,为家父家母报仇。可造化弄人,如今断了右臂,血海深仇眼见再无得报之时,这才乱了分寸失了神智,万请大人海涵。”
王锦书越是坚强,越是装得风轻云淡,周牧的心里却越是起了恻隐之心。
沉思片刻,他郑重说道:“王破救我一命,因此断臂,此乃我的因果。孟志远那厮,若有机会,我必定取其首级,以告慰令尊令堂在天之灵。”
他从不轻易许诺。
但是只要许诺,那就必定践行!
王锦书起身跪拜:“妾身谢大人……”
周牧连忙扶起王锦书:“只是王破这断臂……不瞒姑娘,我只是一介散修,区区炼气境而已,还敌不过镇魔司的一些卫兵……”
“妾身晓得。”王锦书忙道,“断肢重生,已然是神仙手段,家兄福缘浅薄,不敢强求。”
周牧观此女知进退,明事理,不禁感叹这王破福缘未必浅薄,有妹如此,也是大幸。
“不过……”王锦书话到嘴边,却又吞吞吐吐起来。
“姑娘但说无妨。”
“家兄练刀如痴,却无刀法可用。妾身斗胆,向大人求一卷速成刀法。”王锦书再拜,“若家兄左手刀法能有所成,自当亲手割下那孟贼的项上狗头,不必污了大人金手。”
周牧哑然,他去哪儿弄速成刀法?
但见王锦书明眸光亮,楚楚可怜,却又不忍拒绝,只好说道:“招无常式,刀无定法。王破的刀自有其风骨神韵,若是贸然修行其它刀法欲求速成,反而落了下乘。”
他知道王破就躲在门后偷听,故意大声将自己习练搬山拳印的心得一一道来。
王破初时还有些失落,只当周牧这是婉拒,可越听越觉得与他此前的刀道暗合。
甚至好多地方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时经周牧一点,大有豁然贯通之感。
他握紧左拳,虽手中无刀,但多年练刀的感觉却如同从骨髓中挤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