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走近古堡子,靠着南墙跟,多了个草棚子,草棚里旁边站着一老人,身着朱红色僧衣,大概有七十多岁,让着张叔平歇一歇,喝点水。
一方面很着急,天快黑了,急着赶路;另一方面又觉得都这样了,天地之大无处安放身心,破罐子破摔,咋都成。
“老人家,怎么称呼?”
“就这称呼很好,叫师傅、称喇嘛,都行。”师傅也是对出家人的统称,喇嘛简单理解就是上师。
“高寿了?”
“七十有三呐。”
这喇嘛还是很豁达的,许多老人活到七十三、八十四这两个年岁,总要多抱上一岁,似乎迈过了让人膈应的一道坎坎。
“师傅通透。”张叔平赞了一句。
“不要迷信这些,这才是负面情绪呢;因缘果报,成住坏空,每时每刻都有许多人生,也有许多人死。”
“师傅来自哪个庙子?”
“天堂寺。”
“到这待了多长时间了?”
“四十多天了。”
听喇嘛说是来做法事的,但窝铺里也不见啥家伙什,除了手腕上的一串念珠。
“别在乎那些破东烂西的,也就是个形式,不必当回事;说说你吧。”这喇嘛似乎能读懂人的心理活动。
没有人可讲,面对着陌生人,倒苦水一样张叔平将自己的愤懑和委屈讲了一遍。
老喇嘛语气淡淡的,却很笃定地说:“没必要埋怨别人,更不必自责,其实是因缘还不具足;今年你即或预选上,也仅仅是个交代,对家里人对自己有个安慰,考学的把握性不是很大;翻过年考,也许能结个大瓜。”
真的是这样吗?也许是出家人在安慰人呢。
老喇嘛又说:“因缘具足,势成事定;因缘不具足,种下西瓜,收获芝麻,硬要做有时候还要反受其咎。”
说话的空子里,天已经完全黑了,今天是初一日,没有月光。这时候张叔平不敢走了,打开行李卷准备同老喇嘛挤上一晚上。
“49年、50年那时候势成了,再来河西的时候,才是横扫千军如卷席。”
“师傅,那已是另一支军队了,不可同日而语。”
“骨子里的传承是一回事;信念这东西,确实得有。”
迷迷糊糊的,不知是梦见的,还是听老喇嘛自个说,他本是成都文殊院的学僧,师承能海上师。在甘孜游历时,因为懂藏语又修过黄教,成了红四方面军的随军翻译。此地战役后,同部队失散,流落到了天堂寺。在天堂寺修行的同时,也在民族学院传授藏医。多少年了,时常过来看看战友们,呆的时日时短时长,也是尘缘未了。
“多少年了,你是进了窝铺的第一个后生,有点意思。”
张叔平心想,哪有那么多的意思呢,只不过是心灰意冷了,这枯藤老树昏鸦的,古堡子滩瘆人,才躲进来的。
天还没亮,张叔平在咕哝咕哝的诵经声里醒来,老喇嘛好像一晚上没有睡觉。也没敢打扰,自个在窝铺里翻腾,找齐了一烧水壶、一搪瓷碗、巴掌大的一块砖茶、少半袋青稞炒面,再没其他的了。
附近的泉眼张叔平是清楚的,提了一壶水,在石头垒成的三叉炉上架起火,先烧了一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