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龄大了,不喜欢凑热闹,想着是如海的学生来了,也就没有出去,没想到来的是庄浪沟的客人。”这用词是有讲究的,自己的闺女没有了,姻缘没有了,亲戚关系也就不存在了,但上门来的都是客人。
“我也是有事到朱家屯子来,顺便巴望一下姨娘。”张叔平说了一下来朱家屯子的缘由。
“哦,那是如海的堂叔家,出了五服了。”
让着张叔平往八仙桌两边的椅子上坐,张叔平没过去,跨坐在了炕沿沿上。
接下来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张叔平莽莽撞撞地问了句:“这几年我春平哥来过没有?”
“那是个常情的好娃娃,常来的;我倒是一直在劝他,不要再来了,好好过日子。”这倒出乎预料了。
姨娘又说了句:“你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娃娃。”
“那时候还小,嫂子对我很好,也很照顾。”
“不能再叫嫂子了,人走了就不能再占着名分,没这道理,也让你春平哥身边的人难堪;你可以称呼一声朱家姐姐,就够了;我比你妈妈年龄大,你就称呼我朱家大妈,顺势都改了。”这话不知道怎样应口,不过改得很妥帖,也顺口。
要说对童年的回忆,一是饥饿;二是挨打。想起这些,就想起了堂嫂,是啊就改称朱家姐姐,更亲切。
说到饥饿,最难捱的是夏天日子长,四、五点放学到七八点钟吃晚饭的这段时间,那种饥饿前心贴着后脊梁,挖心挠肺的。庄稼人要干一天的活,早上就要吃扎实些,张叔平家早上是糁饭,豆面糁饭、黑面糁饭、包谷面糁饭,晚饭还可以,一般都是擀面,中午那一顿瞎凑合着吃,糊糊拌面汤、煮土豆胡萝卜……别人家这样安排是可以的,人家有干粮,饿了嚼几口垫垫饥。张叔平家不成啊,大多时候家里就三顿饭,哪里有干粮。张叔平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厨房里翻腾,希望找到些能塞进嘴里的东西,馍馍别指望了,最期望的是有一口剩饭,大多时候都是失望的,只好盛一碗浆水菜充饥,那浆水是苦苦菜发酵的,又酸又苦,吃的多了胃里冒酸水。有一次朱家姐姐突然撞进厨房里,给看见了,夺过浆水碗放在了锅头上,领到去了她的房间里,塞给了半个馒头,虽然是黑面做的,但毕竟是正经粮食做的,也很瓷实。
张叔平的挨打大多时候又同饥饿连在一起。说棍棒底下出孝子,对一部分人来说可能没问题,这些人可能心胸开阔,心理素质强大;对大多数人来说会留下心理阴影,会暗自伤心落泪。
庄子上的人都认为张叔平很淘气,老是偷着挖个胡萝卜,偷着摘个豆角,或者掐一把青粮食,让看田的人给抓着了,老爹觉得很丢脸,在大多的日子里老爹是很焦躁的,揍张叔平可是真下得了手,一点都不是吓唬,有时候老妈还在一旁拱火,张叔平的那个打就挨得重了。又一次也是急中生智,张叔平一头钻进了朱家姐姐的房里,老爹你狠总不能追到侄媳妇房里来打吧。
朱家姐姐一边哄着一边流眼泪:“叔平再不能偷东西了,背上个贼娃子的名声,长大了连个媳妇子的都说不哈;再说你就不能机灵点吗?那么多的人偷东西,为啥每次抓住的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