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柳月初打断他,回过头来盯着刘二根的眼睛,强行提了提嘴角道∶
“我知道,我只是想去看看,好死了这条心……看过了以后就可以安安分分的学艺,也不必再费心牵挂什么了。”
说着,他低下头去,只留下一个毛茸茸的头顶和一截细瘦雪白的脖子。
“你知道就好。”
刘二根点点头,盯着那颗脑袋,有心想要揉一揉,却最终只笨拙的安慰着他∶
“人生在世,总有这么一遭的……谁都避不掉,你能想开最好。”
柳月初低着头,鞋底碾着那颗石子,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在医馆的时候见过不少生离死别,对此并不陌生。而且……我已经习惯了没有母亲在身边的日子了,我们分开时我还太……小孩子的习惯是很容易改变的,我现在已经能够一个人也生活的很好了。要是能找到她最好,找不到我也能自己活下去。”
刘二根点了点头,无声的叹了口气,便不再多说什么。
二人一路上再没有说话,不久便回到了义庄。
义庄并没有锁门,临走时刘二根只将那两扇千疮百孔布满抓痕的黑色大门关上,并未拉锁,只锁了通往后院的那扇门。
到了门口,刘二根将车轮与车身拆卸下来,分别扛进屋内摆放好。
柳月初帮着打扫前厅的卫生,清理灰尘,帮有尸体的棺材添上长明灯的灯油,或是往火盆里烧些纸钱。
到了下午时又送来了一具寿终正寝的尸身,柳月初得以在旁边观看了一番专门为死者服务的梳洗打扮。
晚上,刘二根在供桌前上了香,便招呼柳月初到后院吃饭。
饭桌上摆着两盘时令蔬菜以及一盘蒜苗炒鸡蛋,柳月初坐在桌前,手里捧着一碗白粥。
刘二根给他夹了一筷子鸡蛋,道:
“我下午的时候去找了张买办,和他说了这事,他也同意带着你了,他们卖的都是省城里最时兴的新奇物件,最怕走漏风声,你到了他们车队少说少看,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不要乱问,也不要乱看他们的货物。”
柳月初知道他口中的张买办就是之前提到的那位可以带他去城里的人,于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开口询问道∶
“需要多少钱才他愿意带我?”
刘二根看了他一眼,昏黄的烛光照在他的面容上,给他那张胡子拉碴的面庞渡上一层暖光,整个人看着都温和可亲了起来,高大的身躯不再带来压迫,反而让人觉得沉稳可靠,富有安全感。
刘二根温声道∶
“要不了几个钱,两天的路程而已,你自己带着干粮的话只需要跟着他们走就行,不用交额外的饭钱。”
柳月初思索着,缓缓点了点头。
二人不再说话,桌上一时沉默了下来,只有筷子碰撞碗碟的声音响起。
吃过饭,刘二根收拾起碗筷,把柳月初赶去打水洗漱,不必等他。
柳月初洗完了脸和脚,坐在床边晾着水汽,目光放空,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思考了片刻,他看了一眼隔壁,目光似乎透过了青灰色的砖墙看见了隔壁的刘二根,他正站在灶台前洗刷着碗筷,依旧高大,依旧胡子拉碴面目丑陋,但整个人却透露出一股温和而沉稳的气质,让人觉得安全可靠,不再如同第一次见面时给柳月初带来强烈的压迫感,让他感到害怕。
柳月初站起身,跻着鞋走向靠墙放着的药箱,他蹲下身,摸出了那个打着布丁的钱袋子,数了数剩下的银钱,拿出十两碎银子回到自己睡的那张床上,将它们放在枕头下面,用手拍了拍枕头将它抚平。
这样明天等他走后刘二根打扫床铺的时候就会发现这些银子。
柳月初的心里十分感激刘二根,感激他愿意收留自己过夜,感激他愿意帮自己埋葬师傅,感激他愿意帮自己打点好去城里的路,要不然,没有经验的他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