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理营长张玉山因为昨夜独坐营部办公室撰写汇报材料,一直熬至三点时分方才上床歇息,刚刚迷瞪片刻便听到了上工的军号响起,直觉感到有些异常;尽管如此,他还是立刻翻身起床,麻利的穿好衣服,然后快步冲出了窝棚的门。
仅仅晚到五分钟,队伍已经开发完毕,张玉山赶紧追在后面;赶到工地时候,大家已经摸着黑开始了热火朝天的战斗。
“怎么回事,难道县指挥部在搞夜战演习?不对呀,我身为代理营长,怎么就没接到通知呢?而且偌大的工地,怎么只有我们一个公社的人在孤军奋战呢?”尽管满腹疑惑,张玉山还是抓起一把铁?,迅速投入到了装运碎石的战斗中。
干了半个小时,又干了半个小时,不单太阳没有在东边的地平线上露面,就连启明星也仍旧挂在天边闪闪烁烁不肯掩去。人们渐渐的疑惑起来:
“不对呀,往常都是先吹起床号,再吹吃饭号,最后才吹上工号,怎么今个直接就吹起上工号了?”
“这都干半天了,日头还没见出来,是不是司号员把时间弄错了?”
“废话,做官的能把印丢了吗?司号员会把时间弄错吗?”
“以前‘大跃进’深翻土地的时候,咱们不是经常挑灯夜战吗?”
“我看哪,肯定是上级有了挑灯夜战的新精神新指示!”
“废话少说,干活要紧!”
……
难道上级真的有了挑灯夜战的新精神新指示?张玉山疑惑加重,伸出手腕抹开袖口,借着朦胧的光色看时,才不过凌晨六点五分。
“小赵,赵小棠!”张玉山大声喊叫道。
司号员赵小棠颈挂马蹄表,肩背“公鸡号”(军号),手里提着一把闪亮铁锹,口里咬着用以指挥民工们上工跑步时的哨子,快步跑至面前,响亮的答道:“到!”
“怎么回事,这么早就吹上工号?”张玉山语气严肃的问。
赵小棠满面惭愧的答:“报告张委员,我、我把闹钟定错了;本该定到七点钟的,不小心定成了四点钟!”
“那上工号又是怎么回事?”
“我一紧张,把起床号吹成了上工号!”
张玉山大为恼火,手指赵小棠,声色俱厉的喊道:“赵小棠同志,你知不知道你的这种失误行为放在战争年代要受什么处分吗?轻者判刑,重者枪毙,就连我也要跟着受处分的!”
“我,我……”赵小棠吓得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这时梁明理、孙子正和另外两名大队支书走了过来。
梁明理道:“张委员,今天上工提前的事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我们知道,我们全都知道。本来我们大家上工的积极性都很高,可就是因为上工下工时间规定太死,找不到用武之地;这回也是借着小赵定错时间、吹错军号的机会,好不容易积极了一次先进了一次。我们大家感谢小赵还来不及呢,你怎反倒批评起他来了?”
“对对对,我们大家都是这样想的。县指挥部拟定的口号不是‘宁叫天下苦吃完,也要丹水向北转’嘛,这不过大家多干了会活,少睡了会觉,哪里就值得你发脾气呢?”孙子正跟着接口说道。
黎明前的曦色中,千余民工纷纷举起树林般的右臂,齐声大呼:“宁叫天下苦吃完,也要丹水向北转!”
张玉山舒了口气,说:“我知道大家参与引丹会战的积极性很高,作为营部负责人,我支持这种积极性,鼓励这种积极性,但更要保护好、利用好这种积极性。以后的劳动时间还长着呢,哪能动不动就让大家随意的起早加班?好了,通知下去,今天大家提前一个小时吃饭,提前一个小时下工!”
“那,怎么处分赵小棠呢?”有人问道。
张玉山回望了一眼东方,东方的地平线上,一轮红日正喷薄而出,万丈光芒染红半天彩霞;他温和的一笑,然后绷起了脸,咬着牙齿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罚他给大家唱《东方红太阳升》的歌吧!”
“仅仅唱歌是不够的!”民工们齐声喊道。
赵小棠紧张的把脸扭过去,刚要说话,便听得众人又挥臂高喊:“还得跳一段《红色娘子军》中的芭蕾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