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周末,按照县指挥部规定,所有的民工均可休息一整天。
清晨,太阳尚未在山头上出现,一缕缕乳白色的雾岚氤氲在四围冈峦山坡间的林草灌木梢头。禹山西坡半腰处的女民工住宿地,绝大多数的姑娘、媳妇们都在睡着懒觉,唯周月红独自一人钻出窝棚,拿脸盆、茶缸和毛巾在一株大槐树下洗脸漱口。
周月红身后坡间的一座窝棚门前,另有几个早起的姑娘打打闹闹,冲着坡下指点说话:
“哎,听说你那个人就在下面的窝棚里住着。你是不是每天上工下工都看得到他啊?”
“你胡说,我哪有那个人!”
“没有?你嘴上没有,眼里有!”
“嘴上没有,眼里也没有!”
“眼里没有,心里有!”
……
周月红伸脖望去,隔着犬牙参差的巨石和繁密茂盛的林木,看到紧靠山根错落搭起的一座座窝棚间,不少男民工正在喧嚷嬉闹,有的洗脸,有的漱口,有的相互推搡,也有的排队站在临时搭建的茅房前等着如厕。她想看到那个身影,但那个身影始终没有出现,她心底里升起了微微的失落感。
“红姐,红姐,有人找你!”身后传来小葱和甜甜的声音。
周月红把牙刷咬在嘴里,转头问道:“谁找我?”
小葱和甜甜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嘻嘻哈哈的答道:“一个男的呗!”
“知道了!”周月红心中一动,哗啦哗啦三下五去二的漱口洗脸完毕,返身把脸盆茶缸毛巾放在窝棚里属于自己的位置上,然后出门跟着小葱和甜甜沿着山道南向而去。
三人走至山根处,周月红疑惑的问:“人在哪里?”
“急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跟着走就是了!”小葱在答话的同时,冲着甜甜挤了挤眼。
甜甜跟着答道:“快了快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尽管感觉小葱和甜甜的言行有些诡诈,周月红还是跟在两人身后,走到了十余座修筑得略显规整、四围又有一圈院墙圈着的窝棚附近;放眼望去,但见院墙外面,一带稀疏冷清的树林里,白纱流溢的雾岚间,分站着五七个衣着普通、气质各异的人,有的手捧书本念念有词,有的仰首望天皱眉深思,有的双手缓缓前推似在练太极拳,有的伸臂踢腿似在做广播操……
“这些……都是什么人?”周月红问。
小葱抢先回答:“‘长办’的技术人员!”
“你俩喊我来就为了看他们?”
“不是,嘿嘿,才不是……”小葱和甜甜笑着把周月红推到一座窝棚的后墙前道,“仰头,挺胸,收腹,提臀!”
周月红不明所以的被小葱和甜甜摆布着,许久方反应过来,问:“干什么,你们这是干什么?”
“‘三里弯’。哈哈红姐,原来你也是‘三里弯’!”小葱和甜甜如释重负的拍手笑道。
周月红更加糊涂了,问:“‘三里弯’,什么意思?”
“‘三里弯’你都不懂?”小葱解释说道,“就是你的那个向前凸,那个向后翘,身体和墙壁不能贴合得严丝合缝!”
“昨天外村几个姑娘让我们这样做了,说我们是‘三里弯’身材,很资产阶级,一点也不无产阶级。没想到红姐你也是这样的!”甜甜傻乎乎的跟着说道。
“你们两个是不是闲得没事干了,一大早骗我到这里来做这种事?”周月红半天方明白两人的话语意思,顿时满脸通红勃然大怒,转头就走。
小葱和甜甜急忙追在后面,口里叫道:“红姐,红姐……”
周月红听两人喊得恳切,心里一软,停住了脚步。
“红姐你别生气。我俩原来以为只有我们是资产阶级身材,现在看到你也是,我们大家是那个,那个……”小葱结结巴巴的做着解释。
甜甜提示说道:“同类项!”
“对。看到我们大家都是同类项,这下我俩放心了。”小葱摇着周月红的左臂,期期艾艾的说,“只是,求红姐你别生气!”
“只要红姐你不生气,”甜甜摇着周月红的右臂,插嘴说道,“以后你打到哪里,我俩保准指到哪里!”
小葱敲了甜甜脑门一记,纠错说道:“笨,应该是红姐指到哪里,我俩保准打到哪里!”
“好了好了,我不生气了!”周月红望着小葱和甜甜,无可奈何的笑道。
甜甜把右手食指伸进嘴里,恳求说道:“红姐你带我俩去往陶岔街上玩吧,听说那里有好多稀奇东西哩!”
“是啊,我长这么大了,还没见过电灯电话哩!”小葱附和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