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脸清泪,她低下身子,也跪在他面前,双手捧着他的脸,语气哽咽:“我不能没有你的,我好想你。”
“我会回来的,青木,这次真的会。”
他伸出手,想用袖角擦去她的泪水,却越擦越多了,于是他换做去吻,一点点向下触碰,滑过她细润的脖颈与肩,直到咬住长筒靴的拉链,向侧边一甩。
一只颤抖的手攥住了他的头发。
这是四月的夜,春雨细细地拍在脸上,竟觉得有些温热。
或许是他的脸太烫了吧,于是他解开领带,领口的纽扣被拽掉了,一身西装歪歪扭扭,又湿漉漉的,已经很不成样子,他也不管什么,依然自顾自漫步在东京街头。
起码他现在是自由的呢。
“所以,至于这样一步不离吗?”他扭过头问。
“您答应小姐明天晚上七点钟回家。”那女子西装笔挺,身材高挑,还戴着墨镜,话音里没有一丝感情,像是例行公事的机器人t800,只不过换了副漂亮的皮囊。
真不知道青木她是怎么忍受这个叫高桥文的家伙一直监视在身边。
“确保这一承诺得到执行,便是我的职责。”
确保的方式?大概就是监视着他防止逃跑,明晚到点前先把他打个半死,再像拖死狗一样拖回这里来。
“我要去医院,到那里我希望你回避一下。”
“我只直接听命于小姐和夫人。”
雨渐渐大了,风也跟着吹起来了,红绿灯的色彩和街边商店的招牌一起在春雨里模糊起来。东京是一座没有黑夜的城市,人造光源从制造的时候好像就只设计了开启键,不分黑白地在那发光。雨线斜斜坠落时被拉得很长,很精准地刺进了他领口的缝隙里,刺骨的凉,却也缓解了被过分用力咬过的疼痛。
他闷着头走路,当身边那个人不存在。她撑起了伞,也丝毫没有要携他一程的意思。
地铁已经停了,离姐姐的医院还有七公里,碰见的几辆出租车全是满的,他可能要拖着已经有点发烧的身体在冷雨里跑上一个钟头,湿淋淋地踩着水在缴费处前排队,身边还有这么一尊戴着墨镜好像保镖特工一样生人勿近的东西,一切看起来都糟糕透顶。
可这已经是他最顺利的一回了啊。
“犬养,犬养!”
他浑身一悚,身边那个监视他的家伙扭过头来,见他并不是踩了断在雨水里的电线当场电死,于是又遗憾地扭回头去。
身后是青木的声音,她拿着一把很大的伞,看起来能覆盖三四个人,却没有撑开,那会减慢速度的。她抱着伞朝他跑过来,鬓角挂着的水珠在路灯下闪烁,她踩过的地面溅起了雨水,落在了她那双漂亮的长筒靴上,把几十分钟前的湿痕盖住了。
他身边那家伙明显烦躁起来,恨铁不成钢的烦躁,攥着雨伞的手太用力了,骨节凸显。
身后啪啪响起的水声离他越来越近了。
干什么要这么折腾自己呢,他想。他现在就是一条湿淋淋的落水狗,丧家之犬,可只要他站在原地什么都不干,今晚就能舒舒服服地洗个澡,有个温暖柔软的住处,比卧在壁炉旁的小猫小狗还舒服一万倍。医院的事情甚至不用他亲自去就能全都办妥了。
他转过身,同时眯起眼睛想看清青木现在的表情,这是他无数恶习的其中一种,已经成了肌肉记忆。
一束明亮的灯光突然照在青木身上,他看清楚了,姑娘的表情从挣扎幽怨心疼又气愤的变幻里脱离出来,成了呆愣的神色。
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转过头,两束极亮的灯,一辆刹车失灵的泥头车跌跌撞撞地奔向他,身旁那个女版t800没有像他一样楞太久,她很快反应过来,拼命向他冲过来想把他撞到一边去。那家伙的墨镜都跑歪了,领带飘飞,姣好的脸上还带着恨恨的模样,又好像还有点别的什么。她冲得很急,一双很薄的嘴唇几乎都要碰到他了,可还是被撞碎的雨滴先一步碰到了他嘴角。
看着泥头车和那家伙从没见过的模样,他这辈子最后一次笑起来。
犬养先生就是如此乐观,以致于非常善于被命运给气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