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长嘴角上扬,露出意味深长微笑,“谈不上指教,只是略有疑问。刘逸尘,此口粮田,依臣之见,当是人人皆有,对否?”
刘逸尘点头,“李先生所言不差,正是如此。”
“那臣且问,若某户人家新生一子,恰又有一老者辞世,此口粮田之事又当如何处置?”李善长目光灼灼,直击问题核心。
刘逸尘先是一愣,然思维敏捷的他转瞬明悟。口粮田旨在保障百姓基本温饱,依常理,家中添丁增口,应多予口粮田;然若死人之田不收回,部分人家田亩会愈积愈多,待达一定规模,授田之法将难以为继,陷入如唐朝均田制般崩溃困境。
刘逸尘领会李善长之意,然心中亦生困惑。
“李先生,那唐代之永业田又是何情形?难道不是‘诸永业田,皆传子孙,不在收授之限’吗?”刘逸尘所言之内容,出自《唐通典》,亦是后世众多学者对永业田之普遍认知。
然李善长既已发问,其中必有蹊跷。诚如李善长所言,若永业田真可毫无限制传于子孙,只授不收,均田制焉能长久维持?
见刘逸尘若有所思,李善长心中暗自哂笑,觉其年轻气盛,未经实务锤炼。自己任书吏多年,且潜心钻研田亩财税之事,造诣颇深。
李善长气定神闲,淡然一笑,不慌不忙地吟诵道:“其永业田,亲王百顷,职事官正一品六十顷,郡王及职事官从一品各五十顷,国公若职事官正二品各四十顷,郡公若职事官从二品各三十五顷……有剩追收,不足者更给。诸永业田皆传子孙,不在收授之限,即子孙犯除名者,所承之地亦不追。”
李善长诵罢,刘逸尘豁然开朗。原来可传于子孙之永业田,仅限官吏阶层享有,普通百姓则无此特权。百姓之永业田,待其身后,仍需归还官府,重新分配。
可既如此,又何以谓之永业田?此名岂不自相矛盾?
李善长从容解惑道:“永业田始于北魏,初始确有不用归还之规,然仅限初次分配永业田之男丁。若子孙后代未能赶上此次分配,唯有从祖辈处继承。倘若家族人丁兴旺,人口繁衍,朝廷又有多余土地之时,自会依制授予永业田;然若土地匮乏,供不应求,那便只能望田兴叹。”
李善长侃侃而谈,众人皆倾耳而听,尤其是朱元璋,更是全神贯注,深知李善长所言已触及关键要害之处。此时,营帐内安静得只能听到众人的呼吸声,仿佛时间都为这重要的讨论而停滞,每个人都在思考着均田制的利弊与未来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