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牌寨外,尘沙漫天,马蹄声碎,马氏领着一批家眷匆匆赶到。跟在她身旁的沐英,恰似一棵迎着春风奋力生长的嫩苗,小孩子的变化快得惊人,就跟豆芽菜似的,一天一个样。自跟随了朱元璋夫妇,沐英像是撞上了大运,往昔的饥寒交迫一去不返。如今吃饱穿暖,被拾掇得干干净净,不过短短几个月,个头就蹿高了一大截。小家伙还开启了读书启蒙之路,时不时跟着军中大人舞刀弄剑,有模有样地文武双修起来。
一见到刘逸尘,沐英眼睛瞬间亮了,喜滋滋地就冲了过来。可当刘逸尘习惯性地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脑袋时,沐英机灵地一转圈,虎着脸一本正经道:“不许摸,会不长个的!”那小模样,逗得刘逸尘忍不住发笑,心里想着:这小崽子,还知道护着自个儿脑袋了,当初蜷在我腿上撒娇的时候,咋就不记得这茬儿?不过他也懂小男孩那点自尊心,便笑着打趣:“好,说得好!长成大个子,往后好当个冲锋陷阵的猛将!”这话正戳中沐英的心窝,小家伙立马眉开眼笑,美滋滋地站到刘逸尘身边,得意劲儿都快溢出来了。
这时,马氏也款步走来,脸上挂着温和笑意,主动问道:“眼下的情形可好?刘逸尘怎么有空?”刘逸尘赶忙躬身行礼,笑呵呵回应:“夫人放心,我可不敢偷懒……眼下军中又多了位贤才,大小事情都有人操持,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说着,便将马氏等人请到帐篷里歇脚。朱元璋此时还在外巡逻,横涧山方向的元军虎视眈眈,他丝毫不敢懈怠,所以还得等上一阵子才会回来。
刘逸尘把沐英拉到一旁,轻声问道:“你,你们家还有人吗?我是说原来的那个。”沐英一听,小眉头瞬间紧皱,往昔那些惨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我爹好早好早就死了,那时候我好想才五岁,我就记得,我爹活着的时候,经常给我买肉吃……”说着,小家伙眼神里闪过一丝光亮,可转瞬又黯淡下去,“后来爹病了,有好些人来我们家,把东西都抢走了。再后来我娘带着我,东躲西藏的,再后来她也死了。”回忆起这些,沐英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双拳不自觉地握紧,身子也微微颤抖起来,心中满是悲戚与恨意。马氏看得心疼极了,赶忙把他拉过来,紧紧揽在怀里,轻抚他的后背,这才看向刘逸尘问道:“怎么回事?莫非有什么消息?”
刘逸尘点点头,神色凝重:“夫人,刚刚来了一个沐家的人,说是他的远房伯父。”这话一出口,沐英像是受了惊的小兽,突然变了脸色,惶恐地吼道:“我,我不跟他走!”马氏急忙抱紧他,轻声安抚:“别怕,有娘在,没人能把你带走。你张大哥也不会把你送出去的。”刘逸尘赶忙解释:“自然不是要送你走……是你这位伯父想要说个情儿,对他们家网开一面。沐家也算是大族,田亩人丁不在少数,希望分配土地的时候,能给他们一点方便。”
马氏原以为只是穷亲戚来投靠,一听沐家还挺有钱,顿时沉下脸,满心不悦:“怎么回事?既然沐家有钱,为什么连他们娘俩都不养着?这还算亲戚吗?现在又来舔着脸求情,他们家人也太不要脸啊!”话语间,毫不留情地撕开了沐家人的伪善面皮。小沐英年纪虽小,记忆也模糊,但潜意识里对那一家子就鄙夷至极,小脸蛋绷得紧紧的,一丝笑容都没有。
“夫人,这事我打听了一下,还真弄清楚了一些缘由。”刘逸尘轻叹口气,目光有些悠远。在这乱世,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定远的沐氏,可不是个小姓,历史源远流长,最初起源端木,后来演变成木,再后来添了三点水,成了如今的沐。据说沐英这名字,还是后来自己改的,原来叫啥已无从考证。一个八岁的孩子,遭遇战乱,彼时朱元璋还在郭子兴麾下,没多少势力,等沐英长大,定远早被乱兵来回践踏无数次,查不清楚过往,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如今,因着刘逸尘的助力,朱元璋的势力明显比历史上同期更为强大,声名远扬。分田方略一确定,触动不少人的利益,他们四处钻营找关系,就这么打听到了朱元璋干儿子身上。刘逸尘也顺势把沐家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翻了出来。
“大约就是主公家中遭灾的那一年……沐英你降生,你爹欢喜得不行,觉得是老天恩赐、祖宗积德。又见灾民遍地,佃户艰难,他心一软,主动把田租降到了三成,那些佃农感激涕零,直夸大恩大德。”刘逸尘缓缓说道,沐英听闻父亲竟是这般善良之人,眼中闪过惊喜。“张大哥,那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