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妇吟·寄东平李司空师道》
(唐)张籍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
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
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节妇吟》是张籍的名作,其白话文意思是,你明明知道我有丈夫了,还偏偏要送我一对明珠,心中感激你的缠绵厚意,把宝贝系在红罗短衫上,我家的高楼连着皇家花园,丈夫手持长戟在皇宫里上班,知道你真心如日月可鉴,但是我已经有和丈夫同生死的誓言,还你赠送的一对明珠时我两眼涟漪不断,很遗憾未能在出嫁前遇到你。首两句通俗意思是说人家赠予贵重财物挖墙脚,接下来的两句是说非常感谢对方的深情厚谊,并珍藏在心里,然后笔锋一转,说自家有工作单位了,丈夫也在尽忠职守,表明自己理解对方日月可鉴的用心,然而已经与丈夫立过同生死的誓言且不能违背,只好归还赠予的珍贵之礼,很遗憾未能在嫁出去前与君相识相知。换成中年人情感的生活来理解便是,已婚女性委婉拒绝有权有势男子的求爱,先说喜欢对方赠予的糖衣炮弹,也明白对方的真情,然而不好违背妇德,只能给还厚礼,并表示遗憾的样子,恨自己在未成人妇之前认识对方。诗题中的节妇即是说保持妇人的节操,结合作者创作背景可知,是作者借用妇人保持妇德的名义委婉拒绝李师道抛出的橄榄枝,明面上是写捍卫妇德,实则是委婉拒绝政治上的拉拢,可见他是一首典型的政治诗。
这首诗不像我们常见的五言诗或七言诗,更不像宋词,是张籍自创的一首乐府诗,不拘泥于严格的诗词韵律,只求表达出真情实感,全诗采用比兴手法委婉的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言语上富有民歌气息,人物形象刻画的深刻,纸短情长,语浅意深,自是唐诗中的上乘之作。古人常用妻妾成群形容官宦的家庭富太太们,“妾”常指身份较低的夫人,在这首诗里面的“妾”并非如此,而是作者本人的“谦称”,这个谦称如同冯延巳《长命女》的词句“二愿妾身常健”,现代人的“妾身”一词几乎只存在于古装电视剧中,即很多古代用语,白话文几乎摒弃了,但要理解古语的韵味,需对古代文化常识有较深的认识。诗中的“君”即所寄的对象东平李司空师道,“明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深一层的意思就是说,李师道明知道张籍已经委身于朝廷,当然这里的朝廷可能也是张籍所在的势力阵营,还大力抛出橄榄枝拉拢,通过“赠送双明珠”的待遇诱惑张籍“更弦易帜”。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先称赞李师道的真情实意,给予的厚礼真真切切,但是自己已经誓死效力于先礼遇他的朝廷,委婉而坚定的表明自己的意愿。“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是本诗委婉意境的精髓,意思是还盛情厚礼,我是双眼涟漪舍不得,恨自己未能先遇见您,以深情的语言结束,一边以泪洗面恨自己未有好运,一边言辞委婉且意志坚决的退还李师道的拉拢邀请,成为委婉拒绝他人的名言,倘若已婚男女遇到异性的疯狂追求,可尝试用该诗委婉的拒绝。李师道作为身兼朝廷要职的藩镇,权势一度气焰熏天,张籍自知利害,自是不敢直面得罪他,更不能让人家有失脸面,为此作此诗巧妙的化解人家的诱惑拉拢,整首诗从象征女性的坚贞意志,运用到拒绝人家的“好意”,同时表明自己的政治立场,是蕴含政治意味中非常巧妙的佳作。全诗言在外,意在内,含蓄的传达出自己忠于朝廷或忠于自己原属政治阵营的立场,情理真挚,内心描写细致入微,委婉曲折,一方面非常感激人家的厚礼,一方面表明自己的态度,成为诗词艺术手法中的代表之作。李师道收到这首诗时,也深受感动,故不再对张籍有所勉强,历史上很多有才华的文人,都很难在高官利禄的诱惑下不屈服,在强大的威权下不折服,事实上,凡是容易被收买或者轻易倒戈的人,最后也很难得到重用,因郁郁不得志而迅速改弦易辙的文人也多半延续不得志的命途,张籍像女人守贞节牌坊一般的立场,受到当时和后世文人的赞许,这首诗也因其深刻的政治韵味广为流传。
三国时期著名战将吕布,论单枪匹马的战斗力,在三国时期可媲美西楚霸王项羽般的存在,“三英战吕布”的故事可见一斑,可以一人抵御刘备、关羽和张飞三兄弟,足见其武功谋略非浅,然而却因为三番五次的倒戈,最终致使他不被信任而殒身。吕布的悲剧固然有其历史背景的原因,在枭雄群起群落的乱世,着实很难觅得好的栖息之所,张籍所处时代虽非乱世,但各种政治势力斗争也是近乎白日化,自需面对各种势力的橄榄枝,然而张籍却坚守立场,不仅可得到所属阵营的信任,还能赢得非己阵营的尊重。话说张籍之后的晚唐时期,素有小李杜之称的李商隐和杜牧,作为同时代的著名诗人,分属不同的政治阵营,李商隐曾在“牛李党争”中摇摆,导致两党都对他不甚满意,而杜牧却始终如一,据记载李商隐曾想拜访杜牧,但是被拒绝了,或许是杜牧深知,党派一入深似海,拒绝阵营不定的人为妙。在人生职业上就是如此,需小心避免“瓜田李下”,而李商隐在这方面做法不尽如人意,终生郁郁不得志只担任过一些小官职,杜牧虽说有受党争影响,但是在仕途上发展还算不错,时常行迹于灯红酒绿之中,享受了美丽人生。面对别人的深情厚谊,接受人家的橄榄枝与否,人在江湖,未必是非常简单的事情,不然的话,张籍的好友韩愈也不至于亲自劝阻,越是在一定的位置上,人所作的选择越是不由自主,改弦易辙不是很轻松的事,倒戈更多是不可取的抉择,这也是张籍委婉拒绝的诗词能成为名作的重要原因,也让我们懂得了用“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委婉拒绝人家。
史料记载,朱明时期有位廉洁正直的大臣名叫于谦,熟悉明史或者拜读过《明朝那些事儿》,或者追过电视剧《大明风华》的朋友,应对于谦的事迹有所了解。电视剧里演绎出来的画面,让人们对于谦有直观的感受,他在面对北方强敌围困京师时,力排众议、力主朝廷留守抵抗,成功保卫京师并击退外敌,使得朱明朝廷免受灭顶之灾,因而被有些人誉为民族英雄,然而他最后的结局非善,牺牲于朝廷的权力斗争。明朝的诗词文学显然不敌唐宋时期,人们也较少品读到明朝文人的诗歌作品,一首名为《石灰吟》的吟诗值得一提,这首诗表现出来的情感甚是积极,不过这首诗的作者尚有争议,由于史料不足等原因,一般默认挂在于谦的名下,被认为是他的托物言志诗,其次这首诗所表达出的蕴意,倒也吻合于谦的生平和人格。
《石灰吟》
(明)于谦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这首诗反映作者以石灰作比喻,抒发坚强不屈,洁身自好的高尚品质,前两句“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说石灰石要经过千万次锤凿才能从深山里开采出来,将熊熊烈火的焚烧当作平常事。现代技术下,锤凿深山的石头都并非很容易的事情,明代几乎全靠人力之事,可想而知其难度,故诗人出此言,现代人肯定难以体验此等情境,故也难写出古人那般深刻的诗句。“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这两句诗长白话说,粉身碎骨都不怕,即使要死也需留一身清白,寓意不怕牺牲的精神,这句诗的气度与南宋文天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有的比拼。这首诗充分反映出作者的高尚气度,是历史上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可敬之人,他的精神品质一直鼓舞着为国奉献的后人们,乃至有人特作歌咏他的诗,描写他“清白才能持悬日,淡宁成性著宽衣”。
以吟为题的诗词,远可以追溯到两汉时期,如名句“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出自汉代诗篇《白头吟》,吟咏的诗词不胜枚举,不能面面俱到的赏析到这些吟诗,对于业余人士,可选一些简短凝练的好诗句品读,专业人士才深入研读类似于韦庄《秦妇吟》这等杰作。孟郊的《游子吟》告诉我们,母爱的伟大早已嵌入平常生活的小事情中,感知母爱的伟大,宏大叙事的叙说母亲的辛苦付出,倒不如从生活小细节中发现母亲对子女的真情实感。张籍的《节妇吟》告诉我们,要想拒绝一个权势人物的笼络,不能直言其事,而是委婉的告诉人家非常感激人家,然而相见恨晚,不能投怀送抱,要保持为人处世的节气,从而使得人家更加理解及尊重你。《石灰吟》可以让人们感受下,社会中总有一股清流,总会出现中流砥柱的人物,不怕牺牲且坚守气节,保持坚贞不屈的高尚情怀。以上几首流传度较广的吟诗,能呈现出作者的真挚情怀,不管是歌颂母爱,还是坚守气节,描绘轻松奔放的情怀,皆为值得欣赏的吟诗佳作,合为此篇自是以飨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