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儿子的背影

雨淋湿了早上。

冬天的雨，不大也不小，昨晚这冰冷的雨滴滴答答的下着，一宿下来，整个小区都是湿哒哒的。墨绿的树叶上，尘垢洗干净了，但并不发亮，倒是路面的水雾在昏魅的灯下泛着幽光。

夏雪听得雨水管下水的声音，她立刻起床，打开卧室门，就听到楼上传来啪啪啪的滴水声音。三步并作两步上楼，果然老地方又漏水了，地板已经变色，一大滩的水已经从楼梯上渗下来。顶楼的房子，漏水仿佛是正常的，不漏才不正常。

夏雪立刻从楼下拿来三四个盆，水滴在盆子里，声音嗡嗡作响，溅出盆外。夏雪赶紧在盆里铺上擦地板的毛巾，声音小了，也不水花四溅了。夏雪开始打扫地板上的积水，夏雪无奈地看看。为这漏水的事，多次向物业反映，物业说顶楼漏雨，他们没有办法维修，要通过业主大会申请维修基金，夏雪没有办法，只要一下雨，心就慌慌的。

夏雪正在闷闷不乐，齐耀明来了。敲了好一阵的门，夏雪才气鼓鼓地开了门。齐耀明看了看顾自己去找拖鞋。家里以前的男式拖鞋都被夏雪扔了，只给儿子买了一双新的放在鞋柜底层。

夏雪没有理会，齐耀明在鞋柜找了一阵，拿出儿子的拖鞋换上，他问夏雪：“这几天气温低，楼上水管有没有冻破？”边说边上楼，不一会儿传来声音，“漏成这样，也不跟我说，这房子真是旧了，我看看怎么办。”

夏雪听到他打开了阳台上的门，赶紧跟上来，齐耀明已经爬上了屋顶。夏雪说道：“小心滑！”齐耀明没有回声，一会儿就下来了说：“屋顶有个烟囱一样的小炮台，中空的，积了水，渗漏了。”

看夏雪一脸茫然的样子，就找了一张纸画了草图，给夏雪解释。夏雪听得似懂非懂。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办。齐耀明说：“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没事。”

就这一句，夏雪突然破防，泪水奔涌了出来。她赶紧背转过身，可是被齐耀明攥住。齐耀明轻轻一拉，把夏雪拉向自己。

成年人是世界都不容易。

儿子是年三十午饭时才回的家。

年三十，外面烟花绽放，鞭炮阵阵，屋内电视机传出春晚笑语盈盈。刘总发了一个新年祝福的图片，齐耀明却如消失了一般。“从来只有新人笑”，也许他们此刻正阖家举杯、其乐融融。夏雪心里有些黯淡，时间也会把亲情冲淡吗？那么距离呢？一个奔六的老男人，就算不为年轻的妻子，面对五六岁的绕膝小儿，自是满眼欢喜，满心不舍的。那么对夏雪而言，他们母子，过好自己的生活就是对过往的释怀，对自己的饶恕。

每天听到儿子起床的声音，夏雪开始做儿子的早餐：粥是早就炖好的，然后要么煎两个荷包蛋，热一碟小菜，要么做一个麦煎饼或者手抓饼，偶尔也会煎一块牛排鸡蛋加几个小水果和牛奶。儿子说：“老妈，你吃什么我吃什么，不要单独给我做。”夏雪嘴里答应着，心里却是不舍。她不知道瑜薇的投诉会把她带进怎样的黑暗，眼下，她只有儿子了，儿子是她唯一能看到的光。

儿子小的时候家里经济不好，齐耀明正下岗，整日忙着在外奔波不见踪影，自己也忙着工作，儿子的吃穿用都是跟着自己将就着，母子俩，一碗咸菜就下饭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得三四岁的时候，有一回半夜儿子发烧，夏雪给儿子刮痧，痧是乌黑乌黑的，儿子硬是不喊一声疼。但仍降不了温度，夏雪只好给儿子穿上棉袄去医院。儿子小小的身体却担心妈妈累着坚持自己走，还安慰夏雪：“妈妈不哭，宝宝不要紧。”当时夏雪眼泪如开了闸的水。

多年以后，夏雪都不曾问齐耀明那段艰难的日子，为什么还陪着那个女孩子去宁波？现在有时夏雪会想起那个女孩，她现在怎么样了。

其实最亏欠的是儿子。儿子居然在不被自己足够关心的岁月里长大成人了。如果当初把对工作对学生的付出，多分一点给儿子，今天的儿子会不会不同？所幸儿子他凭自己的实力，在一家大公司做着自己喜欢的研发工作，他不攀比，不抱怨，认真踏实。

陶冶曾说夏雪把儿子教得太老实太本分没有闯劲了。夏雪并不以为然。不是每个人都要当老板才能证明存在的价值，也不是每个人都适合都喜欢当老板的。她觉得儿子能做有兴趣的事也是一种有意义的存在方式。

吃完饭儿子总是抢着收拾餐桌，儿子总是说：“老妈，我难得回家，就让我一起做一点，你就告诉我哪里没干净就行了。”

健身房还没正常营业，儿子又说：“老妈，要不要我陪你去走走路？”

“上帝给你关了一扇门，必会为你打开一扇窗。”谁说不是呢？夏雪想，心里暖暖的。

年初二，夏雪带着儿子去山里舅舅家拜年。齐耀明老家有一张火炕，寒冷的冬日坐在里面，裹上薄被毯子，就再也不愿下炕；舅舅家有一个大铁锅，锅里铺着木炭，上面架着干柴，火烧的旺旺的，围在火堆旁，让夏雪想起小时候往火堆里烤番薯、煨年糕的镜头。表弟说，现在也可以复制。

夏雪陪舅舅喝了半碗微甜的米酒。舅舅问夏雪今后什么打算，夏雪苦笑：“就这么过吧，有儿子陪着也很好。”

“儿子不可能永远陪你。”

“到时候去养老院，也不拖累儿子。”

舅舅看看夏雪，也苦笑了。

晚上越发冷，天气预报会有雪。

第二天一大早，拉开落地窗帘，哇哦，下雪了！竟真的下雪了，灰色的天空还在飘雪，地上已经积起了厚厚的雪，树枝上也是，颤颤巍巍的，风过就窸窸窣窣散落。抬眼看去，对面房顶的雪似乎更厚一点，像带着绒边，很想摸一把。夏雪好想告诉儿子下雪的消息，看看儿子卧室的门还关着，估计儿子还要睡一会儿。就在窗看了一会儿，再回头打开电视，边吃边看，手机在一边，顺便把每天的“强国”学习任务给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