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焦虑与颓然在眉间纠结成一团乱麻。
末了,他停在柳碧玉身前,蹲下身,双手握住她颤抖的手,
涩然开口:“母妃,事到如今,咱们已毫无先机。咱们能查到这些线索,帝九尊眼线遍布,想必早就知晓得一清二楚。”
柳碧玉嘴唇哆嗦了一下却没说话。
帝旭辰轻拍她手背,试图安抚,可声音也难掩苦涩:“皇宫,是再也容不下咱们了。
这京城的每一寸地,都仿若埋着随时引爆的雷。继续贪恋这繁华与高位,等来的只有灭顶之灾。”
他缓缓起身,望向窗外那片被宫墙禁锢的天空,
深吸一口气:“倒不如咱们寻一处山清水秀、人迹罕至之地隐居起来。
远离这波谲云诡的朝堂纷争,忘却这些勾心斗角的权谋算计。
晨起听鸟啼,暮归赏云霞,守着一方宁静天地,安稳度日。”
柳碧玉抬手捂住脸,呜咽出声:“可这宫中奢华半生,哪能说舍就舍……况且,陛下他真会轻易放过我们?”
帝旭辰苦笑:“母妃,不走,便是死,走了,尚有一线生机。
帝九尊念着旧情,只要咱们彻底消失在他眼前,不再有半分威胁,或许能逃过一劫。
至于这宫里的富贵,与性命相较,不过是过眼云烟。”
眼神中渐渐凝起一丝决绝,似已在心底敲定这背水一战的退路。
柳碧玉猛地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眼中的慌乱在瞬间被一抹疯狂所取代,
她紧紧攥住帝旭辰的衣袖,指甲几近嵌入锦缎之中,
急切说道:“辰儿,横竖都是个死局,退缩唯有任人宰割,不如咱们拼死一搏!
既已明晰极乐殿与你渊源颇深,那便是咱们手中一张暗藏的底牌。”
她呼吸急促,语速飞快,像是要将这孤注一掷的计划强行塞进帝旭辰脑海:“你即刻暗中行动,趁着那些朝臣还未闻见风声,去拉拢往昔支持咱们的势力。
晓之以情,动之以利,许给他们泼天的富贵,
只要助你登基,事成之后皆封王封侯,世袭罔替!
让他们知晓,此刻站位,便是在为自己家族谋百世荣华。”
帝旭辰眉头紧蹙,面露犹豫之色,刚要开口,
柳碧玉却抢先一步,双手捧住他脸庞,
目光灼灼:“辰儿,莫要心软,莫要瞻前顾后!这是咱们唯一的出路,错过此刻,再无翻身之机。
你本就有治国之才,那皇位本该是你的,怎能因这变故便拱手相让?
帝九尊心狠手辣,即便咱们想归隐,他也未必会信,定会暗中除根。
唯有登上那至高之位,掌控乾坤,方能保咱们母子余生无忧。”
帝旭辰嘴唇微颤,心内煎熬翻涌,
望着母亲癫狂又决然的模样,那一丝怯懦渐渐被求生与不甘的焰火吞噬,眼眸深处,渐起汹涌斗志。
柳碧玉霍地站起身来,双手紧紧握住帝旭辰的双肩,
那力道似要将自己全部的信念都灌输进儿子体内。
她双眼圆睁,满是血丝,神情中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辰儿,别被这突如其来的身世搅乱了心神!
谁说非得是先皇亲生血脉才能坐那龙椅?
你自幼在这皇宫大院长大,帝王心术、权谋经略,哪一样不是烂熟于心?
打从出生起,你便是这宫中的皇子,名分早定,众人皆见!”
她微微摇晃着帝旭辰,
声音因激动而愈发高亢:“血脉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东西,真正能定乾坤、掌生死的,是绝对的权势!
只要你黄袍加身,君临天下,哪个敢多嘴质疑?
弱者才会被出身束缚,强者能扭转乾坤,让所有流言蜚语都消弭于无形。
过往朝堂之上,多少双眼睛盯着你,
盼着你能有所作为,那些拥戴你的臣子,看重的是你的能力、你的手段,绝非区区血脉渊源!”
帝旭辰目光游移,心乱如麻,下唇已被自己咬得泛白。
柳碧玉见状,凑近些,
目光如炬:“此刻若是退缩,前半生隐忍谋划皆成泡影,那些暗中觊觎之人更会将咱们生吞活剥。
但只要你振臂一呼,举兵起事,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
一切质疑都将被踩在脚下。
辰儿,莫再犹豫,母妃与你共进退,成败就在此一搏!”
帝旭辰内心极度挣扎,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
一方面,母妃的话语如炽热炭火,点燃了他心底对皇位残存的渴望,那些年为储君之位的殚精竭虑、步步为营,
过往朝堂上群臣敬畏目光汇聚的画面在眼前走马灯般闪现,
让他实在难以甘心就此放弃,拱手将那近在咫尺的至尊之位让予他人。
自幼被灌输的帝王之志,也在心底嘶吼着不该认命。
可另一方面,深知帝九尊手段狠辣,此次身世暴露已然触动逆鳞,对方掌控着天下兵马与情报网,胜算实在缥缈。
况且,举事一旦失败,便是万劫不复,累及无数追随之人,更会彻底毁了母妃余生安稳。
那极乐殿虽与自己有渊源,可势力盘根错节,
能否真心襄助尚未可知,贸然联合无疑是与虎谋皮。
良久,他缓缓停下,望向母妃,
目光中既有不甘又透着一丝清明:“母妃,此事太过凶险,冲动行事恐遭灭顶。儿臣需再斟酌,寻个万全之策,切不可贸然依计而行。”
可见,此刻的帝旭辰并未被野心全然蒙蔽,
理智尚存,并未即刻听从母妃这激进的建议。
柳碧玉眼眶泛红,泪意盈盈却又强行忍住,
双手死死攥住帝旭辰的手臂,像是要将自己所有的力气都传递给他。
“辰儿,你且听母妃说!”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与不容置疑,“这皇位,打从你落地起,便好似冥冥之中与你有了牵扯。
本宫十月怀胎,历经艰险将你生下在这皇宫,为的是什么?
就盼着有朝一日你能登顶大宝,成为这天下之主!”
柳碧玉微微仰头,目光透过泪眼望向殿顶,似是陷入往昔回忆,
“你自小聪慧过人,学那经史子集、帝王权谋,哪一样不是一学就通、一点就透?
那些太傅们皆赞你有尧舜之资,天生的帝王料子!
这一路在宫中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受了多少委屈,咽下多少暗箭,本宫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难道就这么白白放弃?”
柳碧玉说着,猛地转头,
目光如炬直视帝旭辰,“如今不过是身世冒出个波折,可这能抵消掉你过往二十余载的努力?
能埋没你满腹的治国韬略?
你想想,一旦退缩,往后余生,咱们只能在暗无天日的角落里苟且偷生,任人指指点点,
被那些昔日在咱们面前卑躬屈膝的小人肆意践踏!”
她情绪愈发激动,上前一步,双手抚上帝旭辰脸颊,
“但只要争上一争,坐上那龙椅,你便是一言九鼎的帝王!
天下皆要臣服于你,什么身世流言,瞬间就能化作乌有。
那时,母妃也能挺直腰杆,陪着你俯瞰这万里山河,受万民朝拜。
辰儿,别犹豫了,拿出你骨子里的果敢,咱们娘俩齐心,定能杀出一条血路,将那本该属于你的皇位夺回来!”
夜幕如浓稠墨汁,沉甸甸地压在延寿宫上空,
屋内烛火在死寂般的静谧中明明灭灭,映照着帝旭辰那张憔悴又纠结的面庞。
他独坐窗前,仿若石化,手中攥着的玉佩是母妃塞给他的“信物”,那温润触感此刻却似烙铁,灼得他手心生疼。
脑海中,
柳碧玉声泪俱下的劝诫如汹涌潮水,
一波波冲击着他的理智防线:“辰儿,咱们没有退路了!放弃皇位,那些知晓秘密的人会放过咱们?
母妃这些年忍辱负重,就盼着你出人头地,若此刻退缩,一切皆空啊!”
每一字都像重锤,敲在他已然脆弱不堪的心弦上。
他忆起幼年,在冰冷宫廷初次受辱,是母妃温暖怀抱与轻声安慰伴他熬过;
少年时,为求学问、习权谋熬至深夜,母妃那盏永不熄灭的守夜灯,还有那些期许目光;
成年后,朝堂风云诡谲,每一次险象环生,母妃总是背后默默筹谋、打点一切。
血脉亲情与养育之恩,如藤蔓紧紧缠缚他四肢百骸。
破晓时分,第一缕微光艰难穿透云层,洒在帝旭辰满是血丝的双眼上。
他缓缓起身,身躯似有千钧重,却一步一步迈向母妃居所。
踏入房门,对上柳碧玉红肿双眸,对视瞬间,
他艰难点头,声音仿若从牙缝挤出:“母妃,儿臣……依您所言,争这一回。”
那瞬间,似有什么在心底彻底破碎,
又似有团火疯狂燃起,将余生安宁付之一炬,
转身之际,命运巨轮轰然作响,再难停歇。
***
辰王府
帝旭辰独坐于书房,母妃字字泣血的劝进,亦是他命运岔口的催命符。
许久,他长叹一声,似有认命般的颓然,缓缓起身,将那些纸张收入暗屉,
“啪”地落锁,仿若就此锁上了安稳余生的退路。
帝旭辰一袭常服出府,步入京城幽僻小巷。
在那间不起眼的茶馆雅间,
那位的心腹早已等候,见他进来起身行礼,目光却满是探究与犹疑。
帝旭辰抬手示意他落座,良久,从衣袖里拿出信物,才涩然开口:“今日本王前来,实有生死攸关大事相商。”
他缓缓道出自己想推翻帝九尊的皇位,而居之~
来人面露惊惶,后又暗流涌动。
待室内重归寂静,帝旭辰眸中闪过一丝决绝:“事已至此,本王若不争,唯有死路;
放手一搏,尚有生机。
多年承蒙皇叔扶持,过往情谊本王铭记于心,今愿许以重诺,待我登基,封皇叔为摄政王!
此刻,我需皇叔全力襄助,调集各方人脉兵力,
筹备粮草军械,待时机成熟,便雷霆起事直捣黄龙!”
来人稍作沉默,沉凝道:“辰王,此事非同小可,须得回禀我家王爷,方可给出答复。”
此后数日,辰王府暗流涌动,密使频繁出入,
暗号在市井悄然传递。
帝旭辰日夜埋首于书房,对着山川舆图谋划布局,眼中狂热与忐忑交织,
已然彻底踏上这条谋反的危途,向着那至高无上却吉凶未卜的皇位孤注一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