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那是颗饴糖，也没看，就着女孩的手就刁进了嘴里。然后就只尝到一股寡淡的怪味，当即皱眉道：

“不是糖吗？什么怪味？”

女孩哈哈笑道：

“这是甘草片，益气补中，祛痰止咳的。你嚼嚼，过会会有点回甘的呢。”

他又嚼了嚼果然不一会就口舌生津，舌底有点回甘了，但比起饴糖的甜味来，显然是差远了。

“你是不爱吃糖吗？还是……”他问小丫头。他在军营里待了这几日，让他知道在兴宁城这边境困苦之地，并不是每户人家的孩子都能吃得起饴糖的。如果真是这个原因，他心里已经盘算好了，等他发了饷，就用他自己的钱给这小丫头买一大袋的饴糖。

没想到小丫头却应到：

“对啊，我不爱吃糖呢。”

“为什么？”他好奇地问。在他印象里好像还没听见过不爱糖的小孩子，特别是小女孩子。

“饴糖太甜了，吃多了饴糖，以后要是吃不到了，就会发现别的东西都是苦的了。甘草片多好啊，在微苦的寡淡里，慢慢品出那么一丝丝的甜，这点甜来的时不会太欢喜，没了的时候也不会太难过，不是很好吗？”女孩在他身边的另一张竹椅上躺下，抬头望向南郡城上那不算明媚的天空，鼻梁高挺，侧颜秀美，眉眼间却有着超越年龄的明慧。

他在南郡没人管他，读书也都凭着性子看些兵法谋略，历代名将传记，或者就是些前朝各种战事的实录。老侯爷也请过夫子想教他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大道理，但没几日便会被他气走。加上他家武将世家，他骨子里也是不怎么爱念书，没读过什么诸子百家的杂说，所以小丫头说的，他似是懂了，又好似没有完全明白，他有些呆呆地看着女孩的侧颜。

女孩察觉了他不解的目光，侧过脸，笑着为他解惑：

“你看啊，你今天受了伤，肯定是有点苦的对吧？但你遇到了我，我治好了你的伤，还请你吃东西，你是不是觉得有点甜了呢？”

他懵懵懂懂地点头。

女孩接着道：

“但你肯定也不会觉得太甜，所以这会我们要分别了，就算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也不会难过的对吧？你看这样不就很好吗？”

女孩说着拉着他的胳膊把他送到了门口，与他告别道：

“小军爷，时间不早了，太阳都要下山了呢，快回去吧。对了，这个送给你。”

女孩从怀里摸出了那个装着甘草片的小荷包，塞到他手里，笑着对他道：

“谢谢你愿意做我第一个病人，但我是个大夫就不跟你说再见了，希望你从今往后一直没灾没病。”

他呆呆看着女孩笑脸隐去的那扇木门，手里的荷包似乎还有着女孩身上的余温。那时他就执拗地想，什么得之不喜失之不忧？他偏不，他若爱那饴糖的甜，就要想尽一切办法，把那颗饴糖长长久久的留在舌尖心头，绝不放手！

于是他转身大步回到门前，拍门道：

“天晚了，我来不及出城了，能留我住一晚吗？”

后来他因擅自离营，又宿夜未归，被长官罚了十军棍，打得他皮开肉绽，他疼得咬牙切齿但心里却又有点高兴，因为他又找到了可以去找那个小丫头的理由……

可是那年当林姝婉决绝地离开后，他再回想起当时林姝婉的话，他禁不住也会怀疑，也许当年他们匆匆一面，而后错身而过，对他们来说是不是真得就是最好的结局？如果没有他后来回身敲门时的执拗与贪心，是不是就不会有他们那苦不堪言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