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晃的烛焰里,沈临渊那宽阔的胸膛在扯开的衣襟下露了出来,那皮肤上都是纵横的疤痕,这些疤里有些她知道,有些还是她亲手处置过的,可还有好些却是新添的。她有些发愣地看着那满胸膛的旧伤与新疤,忽地想起了霍云说的沈临渊这些年里曾几经生死。看着那些个新添的严重伤疤,她发现这几经生死里的‘几经’也许比她想得还要多好些,心头不觉有点发颤。这些疤痕一条又一条,深的浅的长的短的,每一条背后都有一场她无法去想象的一场恶仗,靖南侯光鲜的外衣,其实是沈临渊那么多年舍命搏杀与无数的伤病苦痛堆叠而成。
想到这些,她心头越发颤得厉害,视线慢慢落到到了沈临渊右侧的胸膛,那里有一道疤,看着与其他疤痕比起来不算起眼,不过三寸来长,但这伤是个戳刺的伤口,伤口深过两寸,当年这个伤口差点让沈临渊永远留在了战场上再无法归来。而这道疤痕于她也是特别的,因为这道伤疤会让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旧日,想起了那个满地红衣的城门口……
其实沈临渊一直是个毅然决然打定主意便笃志前行的倔强性子,自从他们第一次相遇后,沈临渊便变着法地往她家的小药铺跑,帮她挑水,帮她砍柴,帮她晒药,陪她进山采药,陪她说话谈天,但凡她遇到麻烦和危险也总是第一个赶来替她解围,若有其他男子与她亲近,那脸上又会表现出明显的不悦。虽说那时的沈临渊并不是很善言辞吧,但那想要打她主意的心思,还是很明显的。
她也不傻,很快就察觉到了沈临渊的心意。她幼年离家,太过幼小时的事情,印象已经模糊了,自从她跟了她舅父过活后还从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倒并不是说舅父对她不好,只是舅父一心醉心医道,除了给银子不让她缺衣少食外,于情感上对她并不表露什么特别的爱护与关照。沈临渊是她清楚记事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对她这么好的,那日复一日的无声爱护,像春雨润物点点滴滴渐渐浸润了她的心,可同时她也发现沈临渊身上的许多缺点,沈临渊脾性烈脾气坏,倔强执拗,有极强的占有欲,虽然沈临渊在她面前一直会努力克制,尽可能地显得耐心且温柔,但她也清楚地知道浓情蜜意时的克制应该无法持续一辈子。沈临渊这种脾性肯定有着隐忧,而且让她更害怕的是,她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她知道自己怕是无福消受沈临渊的这种情意。她怕沈临渊对她的这种好,就像是那甜腻的饴糖一样会让她沉溺,等到她不得不失去时,她会承受不起,所以她宁可从没尝过。
于是在一切不可控制前,她到底鼓起了勇气严词拒绝了沈临渊,但沈临渊从不是个会轻言放弃的人,反是越挫越勇,一直不断地找机会出现在她身边。她知道再这样下去,每见沈临渊一次,她的心总会软上一分,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她心头的防线会全部垮掉。于是她狠下心拒绝与沈临渊见面,沈临渊一来,她就躲在房间里。
就那样她错过了那次大战前与沈临渊告别的机会,其实那夜沈临渊在她屋外坐了差不多整整一夜,只求她开门见上一面,可她却狠心地始终没有开门。数日后前线战报传回兴宁,却是靖南军遭了蛮人埋伏,一战折了近六成的兵马,整个兴宁城立时陷入了一片不安与恐慌之中。这其中也包括她,她立时就后悔了,她后悔为什么那夜她没有见沈临渊,也许那就是她与沈临渊的最后一面。
在那样惶恐不安中又过了数日,终于她听街上有人说,兵士们回城了。于是她揪起了心,竖起耳朵去听,因为她知道沈临渊是先锋,每次打仗冲锋是第一个,每次入城也是第一个,他一入城总是会第一个来跟她报平安,她祈祷着门外快快传来那熟悉的脚步。
可是许久她并没等到那脚步,反而等到了旁边福婶家震天的哭声,福婶家的两个儿子在那战中全折了,然后她又等到了对门李伯家的呜咽之声,李伯家没了一个孙子。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打开门径直往城门口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