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明毫不气恼，顷刻间便用术法凝聚压缩周遭的气体，随后附上符文，朝着江化劫发射出去。
江化劫伸出手指，将全身的力量凝聚于指尖，在深入原子的入微下，指尖轻易便划开了那些堪比导弹的空气弹，将其中作为弱点的支撑点破坏。
随后，空气弹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连爆炸都没有。
“那东西是你的心灵之光吗？能力是能量操作？看样子似乎已经提前个人化了？还真是惊才艳艳啊，晴明。”
江化劫注视着天穹，在入微的视角下，他看到作为核心的虚星群之中，能量的流通与转化。
而在那份运行逻辑中，他见到了与周围能量截然不同的，如火焰一般燃烧的东西。
结合先前所见到的，晴明证道元婴的过程，他看出来了，那火焰正是晴明的心灵之光。
“心灵之光？这是你们这一代人对这个能力的称呼吗？老师和我说它叫做神火元神。”
没有给江化劫解释自己能力的打算，晴明伸手，在自己的领域中尽情施展着阴阳术。
而江化劫也挥刀。
于数秒的尺度内，双方已然交手了上万个回合，晴明的攻势每一次都被江化劫轻易拦下，无论是随手布置的，足以轻易粉碎一座山川的能量光弹，还是瞬间毁灭整个半个日本的底牌攻击，全被江化劫一一挡下。
而诡异的是，在江化劫抹消了晴明的所有攻击后，除了时不时因为动作的问题，吹起了些许轻风外，并未造成额外的破坏。
连一只蚂蚁都不曾杀死的强悍控制技巧，于此显现一二。
而这给晴明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急迫感，来自于自己的经验，和那隐约存在的直感告诉自己，如若不在这里破解江化劫的能力，他很有可能丧命于此。
（想，仔细想……他的能力，不，他的神火，他的心灵之光到底是什么？）
（老师说过，当智慧生命将境界提升到一定程度，并且度过心魔之后，心灵之光便由此出现）
（我如今已是元婴，虽不知心魔为何未犯，但这提升的境界，与这心灵之光是实打实的存在）
（江化劫既然比我强一线，且拥有这般无可匹敌的力量，他必然是与我近似，乃至同等的境界，即便其走的并非修士之路，拥有与元婴近似同等境界的他，心灵之光必然是存在，只是我无法知晓有何等能力……）
（地风水火，物质，时间，空间，能量……老师和我说过，心灵之光归类起来无非就这四大系，而这四大心灵之光的特征我也熟记于心……但是他的心灵之光到底是什么，是物质系直接干预基本单位，从而抹除无限结界的构成，还是用能量系配合刚才的技巧？还是空间系心灵之光？亦或者老师都不算了解的时间系心灵之光……等等？）
恍然间，晴明想到了无限城中自己目睹的那一幕，无惨在江化劫一刀之下顷刻死亡的那时。
这一刻，晴明瞳孔猛然瞪大，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在我布置无限结界之后，江化劫便一刀斩碎，让无限结界彻底消失，从他的手段来看，并非通过斩碎节点达成这个结果，而是宛如【把先前便存在的事实】带到了现在……）
（先前无限城之中亦是如此，为什么鬼王会被其一刀当场斩杀……那根本不是什么一刀，而是岁月的力量！是江化劫从当时的我，现在的我亦无法观测到的角度，让无惨度过了一段漫长的，超越他寿命限制的时光，导致这空有生命层次，却并无对应境界与力量的鬼王无法抵御岁月的侵蚀，从而意识消散徒留肉身……）
（我先前不理解那到底是何等力量，便想当然地理解成了某种针对意识或者肉体的攻击，如今这等境界高屋建瓴下，却是明白了，原来是如此简单，却又如此可怕的答案……）
“原来，你能干预时间，这就是你心灵之光的本质吗？”
伴随着如此的感叹，晴明前所未有的慎重了起来。
如果说先前的晴明，只不过把江化劫当作是只胜自己一头的劲敌，如今理解了对方能力之后，已经把江化劫看作是古往今来的第一强敌。
不，甚至可以说，他已经是自己的成道之劫，是自己成为神，成为至高的最强劫难。
一如徐福曾经指点的那般，生命提升自我层次时，总会遇到接踵而至的麻烦，这些是命中注定的劫难，也是因自身非凡化，从而吸引而来的考验。
而江化劫在晴明眼里便是承担了这一职责——毕竟时间系心灵之光的诡异，就连徐福都难知其所以然，只能通过自身境界所掌握的手段，窥伺推演一二罢了。
（真是，意料不到的强敌啊，明明一刀未出，只是站在原地，但是这轻松惬意的态度，却让我感到了紧张，恐惧……）
（看来，我距离成为真正的至高神，还有很长一段路需要走。）
许久未至的情绪再度爬上晴明心头，让这自诩仙神之辈，恍然发觉自己尚有人性。
摇摇头，将这繁杂的想法驱逐，他伸手掐法印，无量光明自手心涌动。
就算是时间系心灵之光又如何？
胜负成败，总该要做过一场方知晓，如因敌人的强悍而丧失了战斗的勇气，自己近千年来的布局，走到如今的执念，种种一切不成了一场空谈，一则笑话？
“知道了，又如何呢？”江化劫并没有因为晴明猜出来自己的能力，就感到天塌地陷，犹如最私密的隐秘被揭露出来一样。
说到底无限世界无穷，总会有这般那般实力强悍，或者智慧出众，手段惊人的敌人能猜到自己的能力，这并不稀奇。
毕竟早在此之前，他就给张杰他们透过底，说过自己的能力正体，并且给予了一个暗示。
虽然张杰看上去似懂非懂，也就楚轩知道了自己隐藏的含义。
“呵，有情报总好过一无所知。”晴明笑着，施展着天文操作?永劫轮回，不断发射一个又一个的能量光弹吸引江化劫视线，心中念念有词。
（只能赌一把了……！虽说是影响精神的把戏，但于此刻，如若我赌对了，便是能起到奇效！）
心灵是有缺陷的。
只要是尚未度过心魔的智慧生命，心灵就不可能圆满，不可能毫无遗憾。
这边是徐福提到的自然铁则，是生命无法逃脱的特征。
随着成长，境界的提升，生命在累积智慧与力量的同时，心中的那份黑暗也逐渐蠢动，如影子一般，随着自身的强大而强大，直到濒临某个极限，自身当前的意志再也无法承受为止，便会适时爆发。
而那便是心魔，是求不得放不下的执念，是自我成长中不断堆积的杂念，是精神于物质结合所逐渐诞生，自身不承认，具备诸多缺憾与恶意的负面自我，是基因传承下去的杀戮本能……
如此种种，即为心魔。
心魔即为徐福提到的，生命最为重要的成道之劫，也是自身最大的漏洞与缺陷。
度过后，逍遥自在，成就仙神不在话下。
但要是败给那份漏洞，黑暗便会随之涌动，将心神扯入那无边无际的海中，与那黑暗化为一体，万劫不复。
纵然这黑暗无边无际，令人惧畏，运用这黑暗的手段却并非没有，只是徐福称之为晴明不可驾驭的外道之法，并未教予晴明。
但为了给自己的弟子提个醒，有关牵连生命体内的黑暗，从而令其提前爆发心魔而死的这等邪魔伎俩，徐福将其作为反面例子，给晴明好好上了一课。
虽说深入浅出地讲解了一课，最终目的也只是告诫，其中的原理徐福并未教导。
毕竟在他看来，练气之境如若思考太多，容易走入极端，影响未来成就。
特别是遇到心灵黑暗这类，需要慎重对待的劫难，可不能有一点失误。
万一自己真的教导之后，晴明哪天一时好奇，非要钻这个牛角尖，结果一个不慎把自己玩死了，到头来丢的还是他徐福的脸。
这并非杞人忧天，而是经验之谈，毕竟在自己的故土里，徐福就见过这类存在，甚至可以说对他们相当熟悉。
为了避免自己的弟子成为那类疯批贵物，徐福做好了诸多准备，他原本准备是根据晴明的天赋与学习节奏，等到其证得金丹之后，交予他度过心魔之策。
只是世事难料。
当初那个名扬京都，青史留名的阴阳师天才已堕落为妖，化身为不断转生逆反阴阳秩序的鵺，搅乱人间安宁。
而从蓬莱仙境出世后，了解到这一切的徐福也不再过问此方世事，避世入了某个专供人外生存的乐园，将终结弟子的职责，交予了这方天地，未来可能会诞生的气运之子。
直到如今。
哪怕晴明并不知道牵连黑暗的个中原理，他也依靠天赋与境界反推了类似的手段，将这一招，作为暗箭使用。
这是小手段，晴明也承认这完全是卑鄙的举措，但只要能胜利，一切的卑鄙都能成为辉煌。
（来吧，江化劫！成为我的垫脚石吧！）
在一个刹那间，术式已然成立，将目标锁定。
晴明已经预见了自己的胜利，预见了江化劫因为心魔而死。
但下一刻，他瞪大了双眼，平淡如神佛的面容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惊疑不定。
“怎么可能？！”
他，并未检测到任何的黑暗，眼前名为江化劫的青年内心深处，毫无一丝阴霾。
而下一秒，一刀划过。
——————
“晴明，你且记住，但凡智慧生命，心灵皆有黑暗，不过是大小罢了。
“纵然是再伟岸再英杰的豪杰，亦摆脱不了心有黑暗的注定，只不过他们是克服了内心的黑暗，明悟自身的执念，向着自己的道路勇往直前，将那份黑暗作为燃料。
“但其余的芸芸众生，自降生的那一刻，便与黑暗同生共死，黑暗伴随着每一个生命，无处不在。”
——人类时期的记忆中，师傅是这么告诉我的。
我一开始并不知道那黑暗到底是什么，可当我在平安京站稳脚步，距离自己的梦想只差一步之时，亲眼目睹了母亲死于人类的贪欲后，我感受着自己心中那要燃烧掉整个京都的愤怒，恍然大悟。
啊啊，原来，那就是心灵深处的黑暗。
我放纵了这份愤怒，堕落为了妖魔，而在这九百余年的生涯中，我见过了各式各样的人类与妖怪。
无论是青史留名之人，还是手握巨力的妖怪，心中皆难逃黑暗。
那妄图一统天下，喜欢新奇事物，为了利益与自身需求从而与切支丹们联合，却被臣下与盟友摘了桃子的第六天魔王是如此。
三番五次阻挠我的大计，成为江户妖怪之首的滑头鬼与他的儿子奴良鲤伴亦是如此。
我本以为人类皆如此，妖怪亦如此，这是生命无法逃脱的定律，如生老病死一样的自然法则……
但为何，为何——
为何九百年之后，这个男人内心毫无黑暗？！
这个事实冲击着我的思想，让我的内心抱有无数疑问与好奇。
我想知道这其中的奥妙，我想研究江化劫，我想明白他没有黑暗的原因，我想将这个不知道该归类为特征还是奇迹的现象复刻，我想……
但无穷的好奇并不能解决我现在的问题。
就在这个时刻，我错失了战胜江化劫的机会。
已经可以感受到了，中了他那一刀之后，我的生命在流逝，明明已经先行证道元婴，只差一步便可破除心魔。
然而岁月的力量，江化劫那一刀上附着的，我不曾知晓，却本能理解的力量，正在我身上不断剥夺我那漫长的生命的力量，将我这不断转生扰乱阴阳的异类，放逐回地狱之中。
想必，这就是天，这就是人道正在清算我曾经犯下的诸多罪孽吧。
还真是了不得的手段……
这么想起来，拥有这等手段的他，恐怕在一开始，他就没把我当成是需要全力以赴的强敌吧？
我根本不是错失，而是从踏上战场的那一刻，就没有任何胜利的机会吧？后续的一切都是我误以为胜机在我的管中窥豹之行。
江化劫，江化劫，奇妙的名字，奇特的人类——还真是如老师所说的那般，生命提升自我层次时，命中注定会遭遇各种各样的劫难。
这个名字，这个力量，他就是我成道的最大阻碍。
时间系心灵之光……
果真强悍。
在弥留之际，晴明怅然若失，他知道自己的败局已定，无论用什么样的术法都无法挽回自己的死亡。
然而对于这份大恐怖，他却没有感到零星半点的恐惧。
或许是他生前早已经历，而这些年来不断玩弄生死，于人间与地狱反复横跳的经历早已漠视了死亡。
也或许，是事已至此，他看破了自己的执念，知晓一切已无意义。
此刻，晴明的内心一片平静，没有火焰，没有恶意，有的只有不断吹拂的风。
曾经的野望，仇恨，对人类的一切态度在生死面前都显得无关紧要。
爱恨情仇，争霸天下，登临绝顶——在悄然而来的结局下，这些皆已成为了不可追的逝者。
只是在一切褪去后，浮现于晴明脑海的，却是曾经和羽衣狐——母亲相处，与她在山野中不问世事，无忧无虑的时光。
还有，那个一无所知的自己，拜入徐福门下后，被他不断教导的岁月。
那确实是自己人生中难得的快乐时光，是无可替代的美妙时刻。
于最后的时刻，野心勃勃的男人，心中抛却了一切的野心与梦想，留下的，唯有一句长叹。
“好想，再接受一次您的教导啊，老师……”
而后，包含真情的随风而逝，晴明的意识归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