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院看到公呈提到的众多赃物,也起了觊觎之心,批复:“仰刑厅严审,并原赃解报。”当时朝廷正搜括财物助边防,要求不得少报漏报,否则审官要被参处。按院差遣两个心腹承差,到东昌府守提相关人犯,还发牌票让东昌道找有才能和操守的府佐官员署理武城县事。牌票到东昌,有个汪通判,极为贪婪,用三百两银子贿赂本道,获批署理武城县印,就为得到那些金子。本道行文,汪通判到武城署理县印,和刑厅一起提审李小溪、全福妻、巫仁等一干人犯。
巫仁私藏了三锭金子,害怕审出被定罪,偷偷买通禁子,许诺五十两银子,让他夜里在木匣床上对李小溪使手段。可怜李小溪,不明不白断送性命,金子却分毫未动。汪通判到任,禁子递上李小溪死呈,称棒疮严重死在木匣床上。汪通判大怒:“这事已申报按院,等着解审,如今死了活口,赃物证据对不上怎么办?”于是把禁子打了三十大板,关进监牢,申报刑厅定夺。
李大汉在小河口杀了全福后,不敢回家,和李小溪躲到东昌府开赌场的王小一家,分了些银子,李大汉带了一锭金子在腰里。他常年在赌场厮混,起初赢了四五十串钱,后来输了,拿银子下注又输,一着急加上喝酒,便拿出那锭十两重赤金,惊到众人,大家凑注想赢他金子,结果反被他赢了。有个叫皮笊篱的老光棍,没钱想出空注、记赊票,众人不同意把他推出去,他便报了捕衙,将李大汉捉去审问。此时武城县李小溪的事也被揭发,来提审李大汉偷金子之事,这边官府不肯轻易交人,也想捞油水。没想到刑厅上报按院后,按院知道是同一件事,先发指令让刑厅提审李大汉。李大汉起初不招,被夹一次,敲了一百二十大板才招,问金子原数,他说:“小的老子李小溪知道,我年纪小,实在不知道数目。”于是被关进东昌府监牢。
汪通判申报李小溪死了,刑厅大惊失色,没了活口,赃物证据不明,咋向上禀报?次日一干人犯押到,刑厅升堂严审。先审全福妻子,事情来龙去脉问清;再审李小溪老婆,施以拶刑,打一百大板才招认:“实数是三百两。”又叫李大汉上堂,他知父亲已死,对巫仁恨之入骨,一口咬定:“原本有三百两金子,是三十锭,全交给巫仁,连装金子的皮匣也被他拿到后堂去了。”他和李小溪老婆咬死巫仁不放。任凭巫仁百般辩解,那锭金子摆在眼前,刑厅无奈,依据现有银子和众人口供,上报他买官漏赃罪行,叫捕役当堂对质,捕役都把责任推给巫仁。巫仁又被夹一次,打三十大板,打入大牢。
楚云娘见李小溪等正犯被押解走了,没自己和泰定名字,按理应能保释出狱。汪通判为贼赃来署理县印,如今按院批示刑厅亲自审理,他插不上手,先折了三百两本钱,料想武城县没啥大事,却还追查不报盗案缘由。邓三、楚二舅递上保状,汪通判却不批准,声称要等审完案子再定夺。云娘心急如焚,赶忙让细珠前往屠本赤家,前后连催三次,让他帮忙卖房子。
屠本赤每次都推脱说:“这战乱之后,宅第房产都不值钱了,就那几间破屋子,连百十两银子都不值,谁家会愿意买呢?”背地里,他却向赵二官人游说:“这宅子前厅后楼,还有花园书房,当初花费了半万银子修建,哪一样不是经我手操办的?如今这行情,十个钱都卖不上一个钱,少了也得五百两银子,可这连盖那座大厅都不够。刘皇亲家庄子,是我一手算盘核算,用一千八百两银子立下文书购置的。咱们如今就压低价格卖给他,连庄宅一共给他三百两银子算了。人在患难之中,咱们这也算是积德行善了。”赵二官人听了,最终点头同意,一共出了七百两银子。
屠本赤背着邓三以及众人,让细珠告诉云娘:“赵家只出三百银子,给你用来打点官司,等官司了结了,剩下的钱再全部给你送过来。”这边安排妥当,屠本赤又去找庄素斋,满脸诚恳地说:“咱们学校一向注重体面,这次递公呈也算是做了一件大义之事。咱们南宫家空受他的恩情,如今也只能干着急掉眼泪罢了。还得请各位再出一份公呈,我去约些百姓一起到衙门跪门求情,把大娘保出来,这也是积阴德的好事啊。”庄素斋哪晓得屠本赤的算计,还以为他真心帮忙,便约了柳学官的大公子以及十来个秀才,第二天到堂上申诉。
众人来到堂上,说道:“这南宫提刑的妻子楚氏,原本也是受过朝廷封赏的。巫仁诬陷她,敲诈她的银子,还把她抓到牢里,因此我们这些学生才递了公呈。承蒙刑尊大人准许释放,又没有人告发她,上司的拘票上也没有她的名字,希望公祖父母能够开恩释放。如果您不肯答应,我们就只能到府上去拜见刑尊大人了。”汪通判听了,心中犹豫半天,说道:“她是失主,倘若日后上司要人,那可怎么办?”众秀才连忙说道:“我们这些生员愿意担保她在外面随时听候传唤。”
那屠本赤见机行事,顺水推舟,约了一班旧伙计,一起跪在衙门外面。汪通判实在拗不过,只得批准了保释,当即打开监门,放出了云娘和泰定。云娘满心以为是屠本赤出了银子才把自己救出来的,对他感激涕零。第二天,屠本赤拿着五十两银子来找云娘,谎称是讲好的三百两银子,用了二百五十两去打点汪通判,才把她救出来。云娘赶忙让本赤代笔写了卖契,收下银子,又让泰定称了十两银子酬谢他。屠本赤推辞不受,还泪眼汪汪地说:“我不过是尽了一点心意,南宫大官人以前对我的恩情还少吗?”云娘再三谦让,他才收下,云娘感叹他不忘旧情,却不知自己被蒙在鼓里。屠本赤暗中谋取私利,先私自扣下三百两银子,又让赵二官家的手下人分了五十两,两边都没察觉他的猫腻。这屠本赤实在是昧了良心,手段狡诈,后来穷困潦倒,饿死路边,身边无子无女,也算是遭了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