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幸生说不过她，脸色青了紫，紫了绿，变化多端，十分有趣，许久才憋出来一句：“我担心你怎么受伤，怎会是废话？”

喻不言只是瞧着他，瞧得他面红耳赤，觉着好玩，笑了。

仲幸生见她笑，这才掏出符纸来，解释道：“我收到召应，去了壶口镇，说你走了才慢你一步。镇上人只说你受了伤，不曾告诉我你失忆了。”

“怕遭你埋怨了。”喻不言见符纸确是自己手笔，况且又将耳坠赠予他，当是关系不错，松了些心思。念在一师同门下，递了台阶过去，开玩笑道：“原是想躲着吓唬师姐么？下次不许了。”

仲幸生挨了她两拳，捂着肩头问：“你当真记不得了么？”

喻不言道：“记不得。”

仲幸生似遗憾似庆幸，望过来的眼神分外复杂，看得喻不言心头突突跳，赶忙避开这份莫名压力。

二人同张厚之夫妻两个分别，临别之时，城郊的百姓都过来热切，凑出来些钱要给。喻不言摆摆手，婉拒道：“我已收了钱，斩鬼结束，缘分已完，再不能要了。”

不想这话说完，他们从后掏出来吃食，要给他二人做路上干粮，连张厚之和李梅香夫妻两个，都挽着几颗水灵灵大萝卜，劝道：“斩师，再收些罢，不然我们心里不舒坦。”

“那就这个，还解渴消暑。”喻不言拗不过，拿了两个大萝卜，分给仲幸生一个，挥别城郊百姓走了。

路上，喻不言啃萝卜嘎吱嘎吱，仲幸生却不吃，还说：“吃多了放屁。”

喻不言笑道：“不喘气不放气的是鬼，生怕给自个吹散了，哪个人怕这点气？”

仲幸生咬了口萝卜，叹道：“你都失忆了，说起话来竟还如往日一般不着调。”

喻不言轻哼：“我是失忆了，不是失智了，无非是忘点过去，怎叫你说的好似要变了个人才对？”

仲幸生不再回话，啃着萝卜同她一起走。

日光炎炎，烤得地面滚烫发光，所幸还能啃啃萝卜解渴。他二人专挑铺下树下阴凉地走，窜来窜去，终是出了城，萝卜也吃完了。喻不言回头看看，果见城镇无名，擦擦手，说道：“怪了，这么大一个城，竟是无名之地。”

仲幸生随她一道看，淡声道：“是有名的。”

“叫什么？”

“八方来。”

“八方来？”喻不言重复一遍，琢磨来琢磨去，“好名字，八方来财么？”

“八方来人。”仲幸生说，指着城门口周边，解释道，“这地方正好链接八条路，是交界中心地，取了‘八方游人，财运亨通’之意。”

“还是来财么。”喻不言笑起来，“我说为何此地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原来如此。不过，为何又不叫这个名了？”

仲幸生回道：“叫这名字的人死了。”

喻不言想起适才那座坟，估摸是有缘故，当下她自个都乱七八糟，故不欲追问，没有接话。走了十几步，反是仲幸生憋不住了，问道：

“你怎么不问？”

喻不言明知故问：“问什么？”

仲幸生噎了噎，快步往前走。喻不言不知他哪来的这份大气性，竟敢和她这个做师姐的闹别扭，又想到底是个师弟，宠着纵着也无妨，便随他去了。

路上风多却不消暑，热风扑面，直叫人喘不过气。师姐弟两个走得满头大汗，奈何已出了城，别无水源，干脆闭嘴不言，省些力气。又走百十步，见一茶棚支路旁，棚下一口大锅、两张桌子，两个人忙忙赶过去，唤了一声。

“来咯来咯。”

一老汉撩帘出来，取了两个大碗，掀开盖，自大锅里舀两勺温热茶汤，“快歇歇，喝了解渴。”

“多谢老丈。”

茶棚支在路边，多是给往来商贩及行人歇脚、解渴的。两人连喝三碗，方缓了过来，茶棚老汉见状，喜笑颜开：“渴了还有，再喝，喝到不渴了为止。”说罢，坐在锅前，摇扇休憩。

喻不言吐了口气，拧拧手腕，但见日头正旺，对仲幸生道：“待太阳下山了，不热了再走如何？”

“好。”

喻不言打了哈欠，想着趴在桌上眯一会儿，不料仲幸生叫她，说自己饿了。她头也不抬，伏在桌上闷声回说：“饿了喝茶，喝饱了就不饿了。”

仲幸生又喝几碗，还是饿，想了想，轻咳两声，凑过去小声道：“师姐，我饿了。”

一说将喻不言气得笑：“一路不见你唤我师姐，饿了知道叫了？荒郊野岭的，我上哪给你找吃的？”仲幸生只是默默看他，脸色苍白，瞧着怪可怜。她该说说，到底还是起身，寻茶锅前的老汉。

“老丈。”喻不言轻声唤醒老汉，“扰了老丈休憩，我同师弟一路劳累，口渴饥饿，想着喝茶能扛过去，不想忍耐不住。问问老丈，能否匀些吃食给我师姐弟两个？若是有多余，十分感激。”说罢，掏出钱放在锅盖上。

老汉扇了扇风，坐起来道：“山郊野林，只有些粗茶淡饭，多是昨日吃剩的，能行么？”

“有的吃就行。”

老汉进屋拾掇了些饭食，又提来一个大壶，灌满了茶汤，搁在桌上说道：“不是什么好的，两位莫要嫌弃了。”

仲幸生道：“多谢老丈。”说完就吃，饿了十七八顿似的。

喻不言热得没胃口，喝着茶，看他吃得香，不悦道：“叫一声师姐就有的吃，干脆我叫你师哥，你管我一日三餐好了。”

仲幸生抬眼瞧她，嘴唇含笑：“你叫我师哥，我护着你，管你所有，你愿意么？”

“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