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无人往来的岭最多野鬼。”喻不言说,搜肠刮肚想出个法子,“得找其中最厉害的鬼封在木偶里,做个鬼神庇佑,你看如何?”
“斩鬼对你刻入骨髓了。”仲幸生笑道,“就这么做罢。”
仲幸生收起长鞭,随手捡了一块木头,抽出身侧小刀开始雕刻。喻不言抓鬼,抓一只散一只,实在是不成模样,莫说是放进木偶庇护来人了,就但是聚起都难。
渐渐鬼少了些,喻不言有些奇怪,恰逢二人路过一岗子,转脸一瞧,见一副百鬼游戏的光景——骷髅女,吊死鬼,勾手共饮交杯酒;无头身,四肢残,骨作槌来头作鼓。鬼笑如惨叫,戏谑吓人笑,嘻嘻哈哈,恰似喜宴惹欢闹。
喻不言立在岗边,低语道:“这什么?开宴席呢?”
仲幸生同低声回复:“还是个流水席。”
“这里头是不是有厉害点的鬼?”
“该是有,且看看。”
二人掩在树后,看小鬼抓着心肝脾肺、四肢肠肚,欢欢喜喜上菜,一群鬼围着岗子嬉笑。喻不言眯起眼,找其中看着厉害的鬼,越看,越觉不对,胳膊肘戳了戳身边人,低声道:“不对劲,你看那是不是个人?”
仲幸生在一众鬼里细看,果见岗上有人衣,看身形起伏,还是个活人,当即同喻不言对视。两人俱是瞪大双眼,左右两侧飞奔出来,一个持鞭挥舞,打散一群鬼;一个执剑飞奔,将岗上几个恶鬼一剑斩灭,扶起趴着那人,叫道:“醒醒!”
倒霉作鬼食的,是个约莫十六七的少年,断了一臂,脸色惨白,正有一吸没一喘的呼吸,堪堪死了去。喻不言忙执剑割了衣袍,紧紧系着断臂,缓解失血。想她一个厉害的斩鬼师,平日半分不伤的,根本没带着什么药粉,只能热锅上的蚂蚁,着急忙慌大喊:“仲幸生!”
仲幸生一个哆嗦,赶紧跑过来:“怎么了?”
喻不言焦急不已:“你有没有药粉?”
仲幸生更是惊慌:“我不受伤,带什么药粉?”
如此,成了两个热过上的蚂蚁。因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二人都急得焦头烂额,心里头慌慌张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死了去。
突然间,仲幸生一拍大腿,对着喻不言快速道:“游光!你还有游光,快叫她出来,寻个医鬼来帮忙!”
事态紧急,喻不言不管那劳什子游光是什么,当即叫了一声,赤剑一闪,自中出落一个白发白衣女人,面色恬淡,静静地站着。
喻不言吩咐道:“游光,去给我寻个医鬼来!快些!”
游光如光散去,几个呼吸间重新出现,手里端着一个药碗,递给仲幸生,淡漠道:“医鬼不愿,我杀了,抢了药来。”
喻不言一噎,望仲幸生,他同样语塞,接来药碗说:“有药就行。”
喻不言扶着少年,仲幸生将药抹在他的断臂,又扶着他的头,准备喂下。喻不言问道:“这药到底是外用,还是内服?”
仲幸生叹道:“都是鬼药了,怎么还用人眼看?”
“哎,倒也是,能救来就好。”
二人将少年围得紧紧,游光挤不进去,将脖颈拉得长长,头颅游弋至两人头上,瞥一眼,说道:“此人阳寿未尽,不到死时。医鬼药虽不至白骨生肌,但保他活命却不在话下,你二人且放心。”
果然,药喂下去后,少年面色好了几分,呼吸平稳,已脱离危险了。喻不言同仲幸生大大吐一口气,放下心来,一个扭头,被游光长颈子吓得一个激灵。
喻不言顿了顿,低声问:“我是捉了个鬼作剑灵么?”
“又看的哪里话本子?”仲幸生万分无奈,“斩鬼师何来剑灵?冤魂差不多,这是你过去救下的一个……厉鬼。”
喻不言稍显迷惑:“我救人能理解,怎么还把厉鬼给救了?”
仲幸生手握成拳,抵唇轻咳:“厉鬼……厉鬼亦苦衷。”
游光头颅忽然飞来,长颈绕着喻不言脖子围了一圈,与她面对面,眼对眼,幽幽道:“你不记得我了么?”
喻不言忙道:“我跌了一跤,确实忘了些事。”
游光不假思索拿起身旁大石头,仲幸生忙阻拦道:“你这一石头下去,她会死,再也醒不来了。”
游光道:“那随我一道做鬼,我会对她好。”说完,以头撞喻不言,身子一拧,重回剑里。
喻不言尴尬道:“她是生气了?”
仲幸生嘴唇含笑:“你往日将她当做妹妹,忘了她肯定生气。”
喻不言叹道:“我以前是什么人啊?”
“好人。”
二人见少年好了些,仲幸生将其背在身后,喻不言旁边扶看着,继续赶路。由于实在记不得游光种种,就听仲幸生讲,才明白封在剑中的鬼是定了符契,若无召,不可现身,一旦现身,就要夺主精气做交易。
喻不言了然道:“我说怎么有如此厉鬼,我还能跌失忆了,原是如此。理所应当,毕竟唤鬼将也得以血珠相应。”说完,指腹擦剑刃,抹了一道血,顷刻间被吸收了。
赤剑嗡鸣,喻不言不明觉厉,再将游光叫出来,她斜眼看仲幸生,哼道:“就你会做和事老。”
仲幸生温和笑笑。
游光转脸对喻不言,温软许多:“你给的血太多,我还能再帮你,需要什么?”
喻不言念着方才念头,嘱咐道:“将这岭上恶鬼都捉来。”
“好。”游光立即散去。
二人继续走。半晌,仲幸生背后的少年悠悠转醒,火蝴蝶光温而亮,叫他恍惚,如梦似幻,见身旁人皎洁侧脸,下意识道:
“不言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