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回去路上,遇见了那两个骗子。他二人让喻不言哄着说了一顿,十分得意,又让鸢儿和老管家将他们当仙人,不送饭食。饿得不行,借口溜出来吃饭去了。
喻不言一见他二人就笑:“不言斩师哪里去了?”
假不言不给她好脸色:“与你无干!”
“怎么无干了?”喻不言说,笑吟吟过去,跟两人并肩,“二位是有名的斩鬼师,百闻不如一见,定是要好好热络几分,学些技术来。”
两个人骗子又被她一顿吹哄得遮掩不住。假道士挽着拂尘,装模作样指点说:“斩鬼要看机缘,还要天赋。你三人看着资质不深,学也学不来几分,不过……若是肯用心,有心,也是能学得来的。”
喻不言同仲幸生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要他两人揣钱到位,自然能有得学,要的是那个别有用心的心。
林文秀还不明所以,云里雾里,时不时看过来几眼,并不作声。
“学习的心自然是有的。”喻不言说,“今日为家主守灵,两位可在么?”
假道士皱皱眉,不快道:“守灵何须当面?我二人在屋内就行。”话落,假不言亦是点头。
“可惜了。”仲幸生叹息,对着喻不言道,“师姐,我两个既学不来名斩师的手段,也不能叫师傅满意了。”
喻不言虽不知仲幸生要演什么,却知这两个骗子喜爱什么,当即接下来道:“分明师傅生前千万嘱咐,可惜我两个一路风尘仆仆,简衣缩食,就是为了……哎!”
仲幸生拍拍她的肩膀,叹道:“南派已绝,也合该是我们无缘。日后那些钱我们也不用再省,花了罢。”
“说的是。”
师姐弟两个唉声叹气,话不说全了,只撒出饵,顺着未完之言往下想,勾得两个骗子心里痒痒。他两个越发难耐,恨不能问了清楚,立马将钱揣进自己兜里。
只道是骗子能忍会演,谋大不谋小。他两个听了这话,心里合计一番,眼睛交了心眼,当即改了话口:“既是相遇,就是缘分,哪来无缘之说?今夜我二人虽主人家的守灵,露一手本事给你们看看,让你们学一学了。”
鱼上钩来。喻不言两眼一眯,笑道:“如此甚好。”
林文秀躲在师姐师哥背后无声大笑。
晚饭时,两个骗子本还咬牙立仙人身份。喻不言递了台阶,他们就不似白日那样趾高气昂,顺着下来,老老实实吃了饭。饭后,鸢儿要去守灵,喻不言喊住她说也要去。
鸢儿一怔,婉拒道:“守灵一夜十分漫长,斩师一日未归,须得好好休息,莫要费心了。”
喻不言搬出“赤剑不言”的名号,说道:“守灵阴气重,难免会有些小鬼骚扰,有这两位名斩师坐镇也好放心。”
两个骗子点头:“有我二人在,主人家的尽可放心。”
林文秀同要去,鸢儿不再多说,带着他们一并来灵堂。喻不言进去,就见——丧幡两旁挂,沉棺停中央;白蜡点火风不动,铜盆燃钱尽未完。凄凄惨惨,天上冷月凉,地上人影泣。生离死别,人见可怜。
六个人齐齐找地方落座,将一个灵堂塞满,显得多了几分人气儿。鸢儿拿纸钱点火,扔在铜盆里,沉默不语。喻不言看不透她神情,不知是哭还是笑,转而看中间棺材,尚未封死。
喻不言暗暗想:“许是可以开棺一看,见死相如何,方知蹊跷。”
林文秀正默默坐着,不知想什么,忽地喻不言抓着起来,一并蹲在鸢儿身边,往铜盆里扔纸钱。他有些茫然,看了看身边人。喻不言拍着他的肩膀,低声道:“别担心,有那名斩鬼师在,定能找着害你哥哥的鬼。”
鸢儿低头不语。喻不言却要跟她讲话,问道:“鸢儿姑娘,我听闻家主死得蹊跷,当真如此么?”
鸢儿轻轻抬眸,对上林文秀,复垂下,轻声道:“是如此,不然,为何是飞来横祸了?不明不白的,实在叫人心慌。”说罢,转向两个骗子,“若非这两位斩师来得及时,那些滞留不离的鬼,就要害我们了。”
喻不言怪道:“一条街上那样的多的人,怎么就害了他?”
鸢儿道:“运气不好罢。”
林文秀欲要发怒,被喻不言按住。她道:“好在有厉害的斩师在。几日后,既是中元,亦是头七,叫两位斩师将死者招来,问个清楚,方知为何了。”
点着两个骗子,他二人不慌不忙:“小斩师眼界窄,只晓得事出有因,不晓得不明不白。人有嫉恨仇怨,鬼亦相同。多是那鬼妒忌林家主家财万贯,家中和气,便合伙将他害死,这是冤死。既是冤死,何来缘由?冤主亦不知,只将恶鬼斩灭,送冤魂往生就好了。”
喻不言轻捏了捏林文秀的肩膀。他心思聪颖,当即明白过来,扑在两个骗子身上,嚎啕大哭:“不言斩师,我知你忘了我,可你还抱过我小时候呢!而今我不曾见哥哥最后一面,只求你头七将他招来,与我相见,托些嘱咐可好!”哭得悲苦,听之可怜。
两个骗子听他一言,慌了一瞬,旋即道:“冤死不可召,不过却可引其上身,同你说几句话罢了。”
林文秀连连点头:“只愿一见,不敢多求!”
喻不言觑鸢儿,她神色不变,不紧不慢地烧着纸。察觉目光,她抬头,朝对面人笑笑:“劳烦斩师了。”
“不妨事。”喻不言摇摇头。
后半夜,两个骗子头挨头睡了,鸢儿仍是安安静静坐着。喻不言道:“鸢儿姑娘,你回去休息罢。”
鸢儿犹豫道:“可……”
林文秀木木地蹲在火盆前,冷声道:“我守着我哥。”鸢儿听了,不再多言,转身走了。
喻不言抽符贴两个骗子额前,遮目封耳,不让他二人醒来。做完后,三人合力将棺盖抬起,往里一看,俱是吓了一跳。
死者浑身是血,不曾沐浴;目瞪口呆,口无饭含;浑身赤裸,未曾过小敛。赤身带血,四肢全无一块好肉,伤可见骨。最重的是炸开的腹部,自内外翻,五脏六腑全烂。好似有个人在他肚子里撕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