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秀嘴唇颤抖,又急又气:“混账!无人来吊丧就罢了,居然如此草草敛尸,到底是何居心!”气得他忍耐不住,双目含泪。
喻不言伸手覆其目,合其眼。堪堪扫一圈,道:“阴霾之气很重,此人生前必定以身养鬼了。”
“怪了。”仲幸生说,拽起他一条胳膊,“已经死了三日,可这个伤口还新,似昨日留下来的。”
喻不言同林文秀一并看去,果见那伤口新,是一口牙印,深可见骨。再仔细一看,死者身上多是这些恨不能啖其肉的伤口。
喻不言满是疑惑:“难不成这家还有个食尸鬼么?”
“食尸鬼可不这样。”仲幸生说,指着那些大大小小,新新旧旧的伤口,“食尸鬼覆面啃皮肉,只剩白骨。可不是这东一口,西一嘴的,好似泄愤一般。”
林文秀擦完眼泪,恢复冷静,同不解道:“肚仙招财还债,便是真用邪术留住了,也不该如此凶恶……我见过财主肚子里养好几个肚仙,可这看起来,怕是有百十个了,怎么可能?”
喻不言一拍手,道:“干想无用,找个懂的来看看。”话落,两指夹一张符,口中低语,唤两只无常鬼来。
青烟散去,独目白跟四手黑出现在棺材前。喻不言尚未讲话,他两只鬼直奔供台去,将上面放着的凉食一扫而空,吃得十分香甜。气得林文秀面色涨红,却碍着是勾魂的无常鬼,不敢多言,生生憋着。
喻不言叫他二人过来看看。独目白嘴里嚼着,四处张望:“这样重的鬼气,我还以为阳间成了阴间。”说着,朝棺材里一望,将四手黑捉来,“你来看,这是你的活。”
四手黑四只手在尸体上翻来覆去,低声道:“奇怪。”
“怎么了?”
“这人早该死了的。”四手黑说,问死者姓甚名谁,叫独目白找生人录对账。喻不言凑过去看,见生人录写着:
『青水林从之,该寿二十三岁,病死而终。』
喻不言朝林文秀问:“你哥哥今多大了?”
林文秀答:“哥哥大我十二,今二十九了。”
独目白“啧”一声:“二十三死的人,多活了六年,又是邪术师作祟!”说罢,去找了死籍,并未见林从之的名。
“该死又活,死未入籍,命数有异。”独目白说,再看那具尸体,满眼烦躁,“前日才送走那么多冤魂,今日又来个大活,真是烦!”
四手黑摇摇头:“不必烦。前日冤魂命数就在此人身上,而今他糟冤魂啃噬,再不能入死籍轮回了。”
独目白霎时间开心了:“那是死得好了,省不少事。”
林文秀不知千峰岭冤魂的事,却听得明白是哥哥罪有应得,刹那间面色惨白。仲幸生带他到旁边,将千峰岭上的事说了。
喻不言同两个无常鬼合上棺材,问道:“方才说他不能入死籍是怎么回事?”
“你不记……对,你失忆了。”独目白倚在棺材上,含糊不清解释,“人之命数在生人录上,随着黑薄上的善恶是非增减寿命。死后须得划入死籍,好轮回新入录。这种罪大恶极之人,生前多有得罪,冤魂众多讨债,不等我们勾来,审判罪孽,就已经被冤魂一口一口啃吃了。没了魂魄,怎么能入死籍重轮回?连个猪狗畜生都做不了呢。”
喻不言余光见林文秀失魂落魄瘫在椅子上,仲幸生正拍其肩膀,轻轻安抚。她心下微叹,说道:“既然如此,你们两个去周围看看,有无冤魂没有被勾走罢。”
“哎,没几个钱,还要忙忙碌碌。”独目白抱怨,忽听喻不言说当下夜晚,可以去城隍庙偷贡品吃,顿时垮了脸,“我俩只是无常鬼,城隍的东西怎能抢了?”
喻不言笑道:“怕什么?这青水城隍遮目无耳,看不见听不着,绝不知你们偷了。”
“竟有这等好事!”独目白眉开眼笑,“那我两个先走了,你也尽快把弄出这些事儿的邪术师捉了,届时找我们来勾,定让他有好果子吃!”不等话说完,匆匆忙忙化为一缕青烟,消失在灵堂。
喻不言来到仲幸生身边。他微微摇头,眼神朝坐上的人递过去,满是无奈。林文秀双目无神,听了千峰岭的来龙去脉,心如死灰,提不起一丝精气神。
喻不言道:“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此番源头皆是邪术师,还须找他们报仇才是。”
林文秀狠狠拍了自己的脸,艰涩道:“师姐说得对,若无邪术师,我家还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哥哥的仇怨我管不来,可我家中仇恨须得我来报!”说罢,深吸一口气,“邪术师是不是那女人?”
“时间对不上。”喻不言摇摇头,“她两年前才入你家,你哥哥六年前就已经借人续命了。”
林文秀咬牙切齿:“究竟是谁如此狠毒!”
“尚且不知,不过如今想来,这两个骗子来的也蹊跷。”喻不言看向仲幸生。虽然她记不得这个师弟,几日相处下来却十分有默契,许多事不用言语,眼神交换便知心事。
果然,仲幸生点了点头:“烧符召斩师,唯有我两人知晓,这两个骗子怎么这样巧就来到你家冒充了?”
林文秀眉头紧蹙,想不明白:“所以,还是人为了?”
“明日你先找你嫂嫂问问罢。”喻不言说,望向两个贴着符的骗子,“冤鬼祸不及旁人。你哥哥糟鬼害死是罪有应得,可一家老小全死光,且独留你嫂嫂活着,到像是专门害你一家的。”
林文秀不可置信:“到底为何?”
喻不言斟酌一番:“敌在明,我在暗,十分不便。明日我们先出去,如若真有人害你一家,那人必定趁机对你下手。到时捉住他,勾出邪术师才最为重要。”说完,将游光唤出来。
“我让游光跟在你身边,护你周全。”喻不言叮嘱。
林文秀点头:“我听师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