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鸢儿就来灵堂，唤几人洗漱吃饭。按着昨夜计划好的，饭后喻不言连哄带捧，将两个骗子骗得一起出去，独留林文秀一个钓邪术师出现。

鸢儿并未问他们去哪，反是老管家怕东怕西，扯着两个骗子不让走，生怕鬼来了。那二人花嘴骗舌一通说，将他哄走了。

路上，喻不言垂眸看挂在腰间的钱袋，里头装的是断玉簪。她本想着到了青水就找柳明志的妻儿，交还遗物，不想牵扯邪术师，耽搁了不少时间。想着，她对仲幸生道：“林家鬼气重，青水也深受其扰，糟了晦气。不如我二人画符赠人，问问柳明志的妻儿。你看如何？”

“好。”仲幸生点头。

二人去书铺讨纸笔，两个骗子一言不发，竟老实地跟来了。喻不言回首一瞥，见他两个并未做什么小动作，也就先不管，同仲幸生裁纸绘符。

昨日没能领符的百姓听了消息，重围过来。待喻不言画好一张后，来一个男人要来拿，却叫假道士一拂尘抽走，抢了过来。

假不言道：“给钱。”

男人莫名其妙：“昨日还是白送，怎么今日就要钱了？”

假道士换出一张笑吟吟的脸皮来，端的是好声好气好说话：“昨日我两个不在，自是不要钱。而今我两个在，比那没甚名声的小斩师厉害得多，自然要钱了。”

“多少钱？”

“一贯。”

“你要抢啊！”男人脸色大变，忍不住骂道，“一张符要我一贯钱，做梦！”

假道士嬉笑道：“你不要，有的是人要。青水糟鬼，晦气多多，到时候旁人花钱买了，避开晦气，得好运赚大钱。偏是你紧着小钱，舍了大钱，有的后悔时候。”

骗子张口就是哄。一贯乃一千钱，与普通人家而言，不算小钱了，偏偏让这骗子讲得天花乱坠，若是不花钱买符，未来就要穷困潦倒，比旁人落了下风。

那中年男子果叫他唬住了，犹犹豫豫要回去拿钱。喻不言见状，将手里新绘好的塞给他：“这个不要钱。”

两个骗子欲要发作，喻不言云淡风轻一瞥，平息了。她虽是笑意盈盈，却双眸冷如冰，狠似箭，只叫二人如坠冰窖，噤了声。他两人目光暗暗相接，俱是害怕。再看过去，又见她笑着跟别人说话，好似方才看错了一般。

喻不言搁下笔，对排队的人笑道：“我找这两个天师做做法去。”说着，过去对两人低语，“五百钱算什么？要赚就赚大的。”说完，示意两人跟上来。

两个骗子不知所谓，本想拒绝，却见喻不言晃了晃身侧荷包。登时贪欲盖过莫名害怕，匆匆跟着去了。

仲幸生头也不抬，一个人留在此地绘符。

骗子跟着喻不言进了旁边小巷，追问：“莫不是要我两个做法，卖与更有钱的人？”

“是啊，就宰有钱人呢。”喻不言说，笑着挽袖，“本想最后再收拾你两个，哪知你二人是个不安分的，频频找事。既如此，拿钱来罢。”

两个骗子一个激灵，大惊失色。转身逃跑，却被喻不言一左一右抓着领子拽回来，扔到小巷里一顿打。怕传出声来惹人报官出是非，她还专门贴了禁言符，让两个骗子在沉默中挨揍。

不久，喻不言蹲下身，摘下两人身上的符纸，笑眯眯道：“好，讲讲你两个姓甚名谁，哪里人士，为何假冒斩鬼师骗人钱财？”

这二人口齿不清，一句接一句，含含糊糊说了清楚。

原这两人是一对夫妻，男的叫王岷，女的叫李云，是天山人氏。他二人成婚不久，家中犯鬼，找了斩鬼师来斩鬼。听斩师的吩咐，买买供供，不消几日，家中钱财尽散光了，偏偏鬼还在，斩鬼师却不见了。如此，他两个才知被骗了。

因着年轻，本想着重新赚钱。不料心里头元气大伤，再吃不了苦，耐不住贫。夫妻私下互相埋怨，叽叽咕咕，想那骗子只需张张嘴就骗走他们的钱，十分怨恨，干脆凑钱置办一套衣裳，装了斩鬼师，作了骗子。怎料竟一发的顺利，吃了便宜钱，再回不去了。

王岷捂着脸道：“我夫妻两个读过书，会识字，那些愚民都十分相信我们的话……也就骗了些钱，没那么多。”

“装入迷了？”喻不言低头，“你不愚？那为何被骗了？”

“我们愚，就是愚才叫骗了。”李云说，流下两行清泪，捉着喻不言的袖子哀求，“求天师可怜我两个，若非骗子在先骗了我夫妻，我们又怎会去欺骗人？怎么怨，也不该是怨我们头上！”

“哎，真是可怜。”喻不言惋惜，看夫妻两个长叹一息，突然顽劣一笑，“以为我会这样说，然后放你们一马？”

夫妻两个愣在原地。

喻不言取下身侧长剑，手上掂了掂，笑道：“你二人骗人时不想别人可怜，如今叫我可怜你们？肚子有点墨水，遇着无知的高高在上装仙人，骗人钱财；见了比自己厉害的，又立马伏低做小求可怜。既占了便宜还不想负责，世间怎有这样的好事？”说罢，将赤剑拔出。

晶莹血色剑身映在骗子夫妻眼眸，刺得他二人双目生疼，一时哑了声。

喻不言脸色一变，冷冷道：“说得再可怜，与我何干？你两人冒我名字招摇撞骗，败坏我名声，我不将你夫妻一剑杀了已是发了善心，还有脸跟我求可怜！”

见了赤剑，两个骗子还有甚不明白？当即伏地告饶：“天师饶命，天师饶命……”彼此依偎，缩成一团。可可怜怜，再不见往日趾高气昂的模样。

喻不言心中不起波澜。忽而身后传来脚步，仲幸生逆光走来。待到她身边，他先看了墙根两个骗子，扬了扬眉，司空见惯，说道：“周边的符送完了，这些去别的地方换消息。”

“行。”喻不言将方才的事同他说了清楚。

“原来如此。”仲幸生说，曲指抵唇，思忖一番，“你二人既无斩鬼本事，怎么敢来林家行骗？不怕被发现了么？”

王岷望向怀中妻子。二人四目相对，小心回道：“起初我们也不想去触霉头，只想趁此地犯鬼，赚些小钱就走。怎料管家见了我二人一发不肯放手，拽进去说什么终于来了。我们两个推脱不下，就在林家待着，想着头七过了就走，不是真要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