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也是受了林家恩惠么?”喻不言问道。
老丈叹道:“若不是林家好心留我女儿去做丫头,每月寄来一贯钱,何来我今日?都是那些商户见不得我们过得好,偏要害林家。现在好了,我连一贯钱也没了!全怪那些狠心的商户!”
“你女儿呢?”
“死了罢。”
喻不言觉着没谈下去的必要了。这老丈既不在意林家糟害,也不在意女儿,不过少了每月一贯钱气急败坏,徒生埋怨罢了。
见喻不言起身,老丈问道:“要走了么?符可再多给一张?”
喻不言瞥他一眼,笑道:“老丈独身一人,一张足以,多了无用,反白白丢掉了。”
“哎,怎会无用,定不会白白丢掉的,还能换些钱呢。”
“老丈赌过么?”
他稍愣,露出上了年纪的温吞,长长叹息,作出后悔模样,意味深长道:“都是过去的事儿了,现在这把年纪,还怎么赌呢?不过是混口饭吃,等死罢了。”
“说的也是。”
离了老丈,喻不言一条巷子走到头。多是遇见上了年纪的赌徒缩在角落,失魂落魄地嘟囔着什么。一问,三个四个都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有孩子的都是送去林家,靠每月一贯钱继续赌,想着一朝翻身做主。
结果显而易见。欠债而死的赌徒,成了林家主肚子里的肚仙,为其招财生钱,至死都不晓得这是故意为之的局。
喻不言想着,和迎面而来的仲幸生装上。她问道:“有柳明志妻儿的消息么?”
仲幸生犹豫点头:“有,不过……死了。”
喻不言奇怪:“怎么回事?是意外么?”
仲幸生正要说,天上淅淅沥沥下起小雨。二人打断谈话,找了一户落了锁的屋檐下并排躲雨。
天色沉沉,雨滴稀稀,风吹雨扑面,湿凉凉。
仲幸生离了喻不言后,兜兜转转,碰见一个巷子里收干菜的阿婆。他过去帮忙,送了平安符,问了柳明志妻儿的事情。正巧这阿婆六年前受了柳明志的恩惠,说起这个唉声叹气,直叹可惜:
“柳县令是个好官,听了千峰岭有土匪掠人,马不停蹄地就赶去剿匪了。那天也是这般天阴,实在老天爷不睁眼,竟下了一场雨,柳县令再回不来了。妻儿随他上任,身旁无依无靠,不多时没钱了。好在林家主是个好心的,借了他们钱,还备了车,欲送他们回去。怎料路上出了意外,也没了。那样好的人,一家四口,全死了去。”
喻不言听罢,冷笑道:“挨着他林家的,全都死了,怎会没有猫腻?偏偏他藏得太好,以恩作局,叫人识不清了。”说完,将和那老丈谈的话也讲给他听。
“如此就是确定了。”仲幸生说,“林家的柳树十分晦气,死了不少人。不知你记得么?有种邪术叫‘柳木神’,拘生魂困柳树中,亦可招财进宝,知晓福祸。那些被收养的孩子,估计都死在柳木下了。”
“我想过柳树有问题,不想是这种……”喻不言说,一想林家主只要骗子一张符钱,就光明正大拐得一个孩子葬在柳树下,便骂了一句,“亏得这畜生现在死了,不然我得提剑将他头割了。”
“而今他连畜生也作不得了。”仲幸生说,抬手安抚着她,捋顺这些来龙去脉,“如此说来,就是林家主六年前听得某邪术师一言,知晓自己命不久矣,就以千峰岭土匪为邪术根源,吞人活命,以此续命活下去。后来……他该是先养了柳木神,才有得钱去借给那些赌徒,以此再养肚仙,源源不断换钱来。”
“之后我两个误打误撞将他的邪术破了。”喻不言说,双手抱臂,盯着眼前越来越大的雨幕,“只是,若说林家人沾了这些钱,被冤魂缠上害死也说得过去,却为何要留下林从之的妻子?况且事发到现在,身为一家之主她不曾露面,着实奇怪。”
仲幸生亦想不通为何,只道一句:“一会儿回去,看看林文秀如何了罢。”喻不言点了点头。
雨越下越大,丝毫不见停,瓢泼而下,似一片片接连不断的水幕,将对面景色映的模模糊糊。喻不言站得累,干脆蹲下来,道:“这样大的雨,什么时候才能离了?有没有什么符能避雨?”
仲幸生点头:“有。”
“那怎么还不拿出来?”
“没有纸,没有笔,画不了。”
喻不言仰头瞧他,似笑非笑道:“师弟,下次再说这种有的没的废话,有你好果子吃。”
“那感情好,还能省钱了。”仲幸生一并蹲在她身边,笑道,“我喜欢甜果子。”
喻不言余光瞥见一道身影,以为是撑伞的路人,预备借伞一并走。转过脸来,却见人影有些奇怪,似是浮现在雨幕上的。一男一女,看不清长得什么模样,只见他两人正在对话。
“幸生。”喻不言胳膊肘戳了戳身边人,眼神示意他。
仲幸生顺着望过去。正巧见雨幕上面对面的男女不知说了些什么,突然大打出手,不过几合,女的身中一刀,跌倒在地。
刹那间雷光一闪,劈亮雨幕上男女的面容。仲幸生蓦地站起来,不可思议道:“这是你的师妹师弟。”
“什么?”
仲幸生扶着她起来,低声道:“你的师妹宁不屈以及师弟甘不愿。”
半个时辰后,雨势渐渐小了,两人出了北街巷子。甫一出来,就见黎丘身边跟着无精打采,失魂落魄的夫妻两个。准是被狠狠地吓唬了一番。
他二人一见到喻不言,见了救星一样跑来,欲哭无泪大喊:“天师……不,不言斩师……错……错了……”
喻不言拦住夫妻二人,不让其跪,奇怪他两人为何说话囫囵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