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秀目瞪口呆:“怎的还有这种事?我一次也不曾见过!”
“你不是说随了一个骗子么?”喻不言戏谑,“竟也没见着?”
林文秀撇撇嘴:“他都没教过我,只叫我打下手,帮着拎包了。有次他叫人家识破了,连我一起打一顿,真是丢死人了。”说完,他又看了花魄,怪道:
“我以为人怕鬼,从未想过鬼还被人欺辱了。”
喻不言见花魄吃完,再撕一块递给她,笑道:“恶鬼不受于人,自然可怕。这等无害的鬼,比猫儿狗儿还要柔弱,尽可受制于人,自然就不可怕了。不可怕于恶人而言,就是任他欺负的。”
林文秀气忿忿道:“师姐,我们赶紧把他杀了,还村民安稳!”
仲幸生觑他一眼,淡声道:“你是斩鬼师,怎么张口闭口杀人?”
喻不言点头:“我们身份特殊,才可来去顺畅,无人阻拦。若是背上命债,日后哪个人敢信你?你想想,万一将你招去,你见财起意,把他一家杀了怎么办?本就许多骗子祸害斩师名声,再来几个杀人犯,咱们可真就一口饭,一文钱也赚不到了。”
“我……我不会杀人全家!”林文秀干巴巴反驳一句,泄了气,“那就这样见恶不管,直接一走了之么?”
“谁说不管了?”喻不言扔掉木棍,将花魄塞在衣领,站起身来。
仲幸生把最后一条烤鱼塞给林文秀,取水灭了火。林文秀傻傻拿着烤鱼,看师姐师哥三两下整齐完备,佩剑挂鞭,试探道:“师姐,这是要去杀他了么?”
“去斩鬼。”喻不言弯唇一笑,“鬼害与我们何干呢?”
三人听从花魄的指路,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到了她口中的村落。眼下尚未日落,村中不见几人,家家户户房门紧闭,清清冷冷,尽显萧条。喻不言嗅嗅,并未闻到阴霾之气,说明并无恶鬼侵扰。
三人进村,找了一个屋前拾掇干菜的老人。喻不言在篱笆外叫一声,笑吟吟道:“阿婆,我们三人是斩鬼师,一路行至此,能否讨两碗水喝了,解解渴?”
老人头不抬,并不理会。喻不言又叫几声,仍不搭理,正奇怪着,门帘掀起,走出一个头包布巾的妇人——布衣裹枯枝,身形薄如纸,愁容满面云惨淡,目似深潭了无生。她望来的目光瑟缩,退了半步,被喻不言敏锐察觉。
“你们两个蹲门口守着。”喻不言对他二人说,转来眉眼明媚,温声道,“夫人,我们不进去,就在门外讨碗水可好?”
三人里,仲幸生容貌锋利,拒人千里;林文秀眉含稚气,让人犹豫;唯喻不言生得面白和气,眼弯唇翘未语三分笑,得人卸下防备,好言与她泄尽心事。
妇人松了口气,回去拿了两碗水,嚅嗫道:“家中就剩两个碗,天师莫要嫌弃。”
“不妨事,我不渴。”喻不言说,将两碗水递给蹲在脚边的二人,转向妇人脸上,挑开她的话口,“我方才唤了阿婆几声,是耳背么?”
妇人点点头:“上了年纪,不好使了。”
“老人手脚利索,是好事。”
“说的是。”
妇人不多说,喻不言就得发问:“我三人行到此地想讨碗水喝,不想一路所见俱是家门紧闭,街上亦是空无一人,却是为何?”
妇人眉头紧锁:“近来多有怪鸟袭人、大鬼卧田,故不敢敞门开窗,都早早歇了。”
“怪鸟大鬼?”喻不言奇怪,将两个空碗交还她,“我们斩鬼而来,夫人能否详尽?”
妇人仍显犹豫,喻不言拔出赤色剑身表明身份,安抚道:“夫人放心,我不是什么江湖骗子。”
妇人掩唇惊愕:“你是……快快请进。”顿了顿,又道,“三位一起进来罢。”说完,敞开院门,将老人领进屋子。
喻不言后撤半步,低语道:“本想试一试,没想到她真认识我。我的名声都传至这种偏僻地方了么?”
“那是当然!”林文秀悄声回,“写师姐的话本都有好多,我之前买了好些,结果那一顿打的,全丢了!”
喻不言讶然:“还有这种事。”
仲幸生古怪地咳嗽两声:“快进去罢。”
屋内虽是简陋却布置得当,干净整洁。桌上并无灯油,因此显得阴沉压抑,屋顶破口,窗子漏风,当值夏季尚且阴凉,待到冬日非成个冰窟窿不成。
仲幸生见此情形,又看到妇人见了他们两人束手束脚,十分紧张。他挽起袖子,拉着林文秀出去,道:“我们两个把房顶补了。”
“行。”喻不言扯了张矮凳坐下。
“那怎么行……”妇人手忙脚乱。
喻不言笑眯眯将她拉下来,安抚道:“夫人,我师姐弟三个若没你接济一碗水,怕是要渴死了。眼下为你修屋补窗,出一份力,就是想厚着脸皮再讨一口饭吃,免得我们三个餐风饮露,饿死街头了。”
妇人无奈一笑:“天师怎的这样说话?我家中清贫无钱,吃得却是有,不过都是些粗茶淡饭,还望三位不要嫌弃。”
喻不言毫不在意:“嫌弃什么?吃到肚里不都是屎?”
“对啊,有的吃嫌弃什么!”林文秀的脸把屋顶洞塞了严实,“就是真吃——哎呦,打我做什么!”
“再说用你的脸皮补。”仲幸生语气不悦。
妇人忍不住笑出声来,神色较方才缓和许多,双目恢复神采。喻不言同她聊了些家长里短,见差不多了,方才问起刚才所说。
妇人眉心皱起,沉沉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