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了许久,若非仲幸生提醒,花谦同喻不言还要再聊上几句。他二人实在兴致相投,说起话来旁人插不进嘴。
“花大哥,还是先去看看船,将事解决了再说。”喻不言搁下酒杯,“不然还是耽搁时日。”
“对,解决了再喝不迟!”花谦连连大笑。
一行人结账出去,喻不言同他夫妻两个聊得十分火热,竟将齐弓张冷落了。他亦是笑着,寡言少语,看不出喜怒来。林文秀跟在仲幸生身边,三番两次挤来,差点将他挤走了。
仲幸生反手将他推齐弓张旁。他面色一变,急急忙忙躲开,捉着仲幸生袖子,说了句软话:“师哥,你不要吓我!”
仲幸生轻笑道:“我哪里吓你?”
“那人满身冤气,我真是怕碰他一碰就染了晦气!”
“你竟看出他不对了?”
林文秀气忿忿道:“他拍我后背,骇得我骨子一个激灵,这才拿眼去看他,差点饭都吃不下了!”
他二人落了半步,又轻声细语,没让齐弓张听着。
待到沿岸,已是天色不早。船家多把船拴着,上岸同伙计吃酒调侃,待天晚回去歇息。花谦月霞夫妻两个雇的船停在岸边,上有几个人来往,见主人家又领几人来,三两个好奇张望。
喻不言看一圈,未见阴霾之气,想想道:“光是看,看不出什么。既是江浪打,多半是江中有鬼,须得下去看看。”
月霞道:“时候已晚,怕是不安稳,待明日去看看罢。”
“不晚不晚。”喻不言笑吟吟道,“这事就是夜间做的。”
几人当即去寻岸边船家来。这船一停就是一月多,周遭都晓得江打蹊跷,七嘴八舌,说惹了安定神,又说被鬼缠,渐渐传开,都不想沾惹这事,免得是非牵连着自个。
花谦气恼,敲了一贯钱道:“只带我小友来回一去,决不多走了!”
既有甜头,甚的晦气神鬼之说就不算数了,很快被个老道船家夺去,旁人只啧啧叹气。花谦看她一个略有不放心,就道:“小友,我同你一并去了罢。”
“花大哥还是在此等候罢。”喻不言相视一圈,在仲幸生面上停了停,移至林文秀身上,笑道,“我留一个师弟在岸上照应,另找个人去就行……齐大哥,你若无事,同我一并去如何?”
齐弓张微怔,不待他拒绝,花谦就拍巴掌敲定。他道:“正好齐老弟前日寻弟弟们,总是寻不来个一二。此番随着小友一道去,说不定能寻着几分。”如此说来,饶是他不想也得去了。
仲幸生接着喻不言的眼神,拍着林文秀的肩膀嘱咐:“一会儿上船,就当个钩子去罢。”
“什么钩子?钓鱼么?”林文秀迷迷糊糊上了船。
船家摇橹,江波荡漾,渐渐远离沿岸,岸上人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天将晚,日西沉,红霞拂落江满红。喻不言立在船前,目视江平风顺,并未起江浪滚打。
林文秀不想和齐弓张在一起,见船家摇橹,恐他晦气传给旁人,忍着同他在船舱,半步不离,也不言语。
喻不言折身来,坐在林文秀身侧,道:“没见什么不对。”末了,抬眼对齐弓张,“听花大哥说,你是在这附近被捞起来的?”
“在这被捞?”船家在船尾摇橹,闻言插了句嘴,“若不是听你两个是斩鬼师,有几分本事,我是不会来这里的。”
齐弓张笑了笑,不欲再说。喻不言就转问船家:“这里怎的了?有什么危险么?”
“哎,危险也不危险。”船家摇橹慢了几分。船只虚虚行入一片茂密芦苇丛。江波缓缓推开,送船只入内,迅速被荡漾芦苇吞没,余下几缕涟漪。
“这处偏僻,快到江滩,多水性好的人伏在水中,见船只来往,劫船杀人,抢劫财物。”船家继续道,“还有些人将船藏在芦苇丛,看哪个船上有好货,待夜间悄悄松了绳,牵引到此,叫船上埋伏一伙人全杀了,抢走货物盗卖。”
林文秀不解道:“这不很是危险,为何要说危险又不危险?”
船家哈哈一笑,道:“少年人家,还是经历太少。像我一穷老汉,哪个歹人来劫我?多是运货的、有钱人家停船至此,被贼人盯上,埋伏杀死了。所以啊,多是要财不外露才好得嘞。”
林文秀挠挠头,嘟囔两句。
喻不言观对面齐弓张,仍是嘴角含笑,不紧不慢,看不出喜怒来,猜不出在想什么。她问道:“齐大哥觉着为何船总被江打,走不了?”
齐弓张看她一眼,忽而叹一口气,正要说时,船停了。船家摇两下橹,怪道:“下头似是叫草缠着,动不了了。怪哉,我捞上来看——缠得死紧,捞不上来!”
齐弓张过去帮忙,二人齐齐摇橹,俱是动不了,拔不出。既有两人在船尾,喻不言便不再过去,免得一头沉一头轻翻了。林文秀百无聊赖,走到船头,顺手抓一把芦苇,噘嘴一吹,飞絮漫天,煞是好看。忽而风向一转,扑他一脸絮子,垂头揉眼,呸呸嘴里吃着的芦苇花。半眯半睁之间,一双青白手摸着船头,湿漉漉的往上攀爬。
“死鬼!”林文秀一脚踩上,“吓唬谁呢!”
船被他狠狠一跺,剧烈摇晃起来。喻不言赶至船头,尚未发问,船尾的船家又叫起来:“有鬼!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