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高门大户有钱人家,会养斩鬼师避免遭鬼,至于是不是骗子,就只有遇着鬼的时候才晓得了。”甘不愿趴着望江,“师姐就是很多人家的门客。”
“很多人家?”
甘不愿道:“门客就得驻留,师姐不愿只在一处,都婉拒了,只余一张符纸。故有人以师姐名义征收钱财,说以‘庇护’,不过么……真有鬼来了,也是各个躲着,才不管旁人死活。”
喻不言听之无言,叹道:“前有骗子以我之名行骗,后有家族以我名义敛财。真是个不消停的。”
仲幸生无奈道:“没法。若是不留,日后遭鬼无人可知;留了符纸,旁人如何用也未可知。”
日下正好,江风拂面,吹得人昏昏欲睡。喻不言打了个哈欠,伸一懒腰,含糊不清道:“说的也是,人鬼都不知心,无法预料后事。”
“饶化有户魏家,是师姐做过门客的。”甘不愿嘻嘻笑凑过来,“门客多是有钱的,师姐无钱了可去取来。”
喻不言心不在焉道:“到时看看罢。”
一连两日,林文秀同船伙计玩博戏,玩得不亦乐乎。他跟老骗子行走多年,耳濡目染学来些东西,此刻竟发挥出来,混得伙计几个提起他就开怀,各个同喻不言夸这小师弟上道。她只笑道玩得开心,莫要动气就是。
喻不言平日不喜待在船舱,多在外晒太阳,趁着船上几日,闲来无事,好好休息一番。甘不愿怕她无聊没趣,凑上来说些师门的事。他说师门中一共七个,他上头有两个师姐,一个是她另一个就是宁不屈;下面则是师妹仇不观,以及一对龙凤子,双无欲和双无求。剩下个别此生,他百般不情愿多提,说算不得师哥,是个没用的。
喻不言听这些个名字,一个赛一个的直观矛盾,不免道:“这名字,都是老混账起得么?忒是硬凑。”晓得自个杀了师傅,她便不再叫尊称,只说老混账。
甘不愿听了乐不可支:“是。我们几个都是无父无母孤儿,被老混账领来在无心观充数。起名时,师姐还在场呢,脸色同现在一个样,甚是不悦!”
“无父无母……”喻不言皱眉,反问,“我也是因此来的么?”
甘不愿摇摇头:“那我不知……师姐不曾说过往事,师——老混账也没怎么提过。只是入师门时,看你两个相处似乎不错。”
喻不言沉吟片刻,问道:“他是什么人?”
“北派斩师何以生,号虚妄,旁人多喊他虚妄道人。”
喻不言喉咙一堵,莫名其妙:“虚妄道人?怎的这样起名?到底是趣味,还是肚里没墨,不知其意?”
“许是前者更多。”甘不愿回答。
又过一日,将要到了饶化。因着甘不愿多粘着喻不言,仲幸生只偶尔同她聊几句,多数在教花谦月霞夫妻两个驱鬼招式。他二人心善兼备武力,日后遇着些小鬼祸人,不至于手足无措,没奈何。起码是能护着周围人。
说来也怪,甘不愿起初同仲幸生林文秀两个干瞪眼,待船上几日,对林文秀失了几分,一股火全冲着仲幸生了。每每靠着喻不言,都要说几句怪话来:
“师姐,那皮下还不知是哪个孤魂野鬼,就这般信了他的?”
喻不言说了一说,他还是嘀嘀咕咕,就冷了脸,这才消停,只还对着仲幸生不情不愿,没个好脸色。
齐弓张极少露面,一个猫在船舱,只说晕船,犯恶心。喻不言可是不信他这话,做水上劫匪,哪还有晕船一说?没将他戳开,只陪着说了几句。待第四日到了饶化,他才出了船舱。
“马上到饶化了。”花谦说,远远地快要看见岸口,他伸手拍了喻不言两下,哈哈大笑,“这一路多亏小友你,不然,这船还不知何时才能走呢!”
喻不言笑道:“不是什么大事,还要谢花大哥载我们一程。不然,还不知要走到猴年马月呢。”
一行人说说笑笑,待停船,挨个下去了。不知是有节日还是怎么的,沿岸人群繁多,挤挤挨挨,差点连船也下不来,还是个个吆喝着、喊着才离去了。
齐弓张踏上岸,心中大石头悄然落地,咧嘴尚未笑开,旁一个书生叫人挤了一下,顺势撞上来,将他撞下江了。再一看,书生是个哑巴,急得手舞足蹈,身边人嬉笑怒骂,没一个理他,反将他挤走,眨眼间不见了。
花谦眼尖,喊着要救人,被喻不言和仲幸生一左一右拦着了。他甚是不快:“小友,这是作何?”
“花大哥,此前船只无风起浪,频频遭打,多是他牵连的。”喻不言走将岸边。齐弓张仰头,一脸凄惨。
“小友,不是护我安稳渡江么?快将我捞上去。”他艰难地扯嘴。
“我只说护你渡江,不是已经过了么?”喻不言蹲下身来,居高临下俯视他,勾起唇角,“一念善心,还你四日安稳,还有甚不满?瞧瞧,你那好弟弟都来找你了,定是想你想的紧,同他们好好说道说道罢。”
齐弓张的惊恐不及身后几只白手,齐齐扒上来,捂面掩唇,拧拽四肢,瞬间将他拖回江中。江面只咕嘟冒了几个泡,不消片刻恢复徐徐流动的平静。
喻不言直起身子,身后人陆陆续续散开,或是抱怨或是奇怪:
“不是说有杂耍的么?怎的是个施粥摊子?”
“不知不知,我见许多人跑来,以为有什么好玩的呢。”
施粥摊子是一对年轻夫妻设的,正是撞了齐弓张的哑巴书生。他满脸焦躁,指手画脚同妻子言语,对方福至心灵,大惊失色同他一起寻人捞人。好在林文秀机灵,马不停蹄地奔过去,三两下解释了清楚,还伸手指来,好叫两人信服。
喻不言不想让这夫妻两个落下心病,挥挥手表示无恙。林文秀继续说话劝解,将他两个劝了回去。
人将散去,花谦面色沉沉走来,道:“喻小友,我自是信你的,可发生了什么,你也要同我知会,好好说道分明了。”
“那是自然。”
一行人落脚就近饭店。月霞随着船老大看看地方,赁屋子做生意,独留花谦一个。喻不言将齐弓张是怎样的人、在江中遇着尸身报冤、他为何闭门不出等等之事说了清楚。
“我接过他的善心钱,虽是间接,但若无他,我未可能帮了店伙计平鬼,也就没有之后事,故须得完了这关系。”喻不言认真道,“齐弓张该是察觉善心可避鬼,就跟在你二人身边求活。倘若无我们几个来,约莫他就要花大哥做了替死鬼,再求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