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成定局,许香就接受了,她想着和继母好好相处过日子。怎奈继母是个窄心眼的,容不得旁人孩儿,在丈夫旁人面前惯做一副好人样儿,私下里苛待她,吃得少穿得糟,专是狠心。
许香受不得气去找了父亲,却是小孩孤立无援,说不过面上做好的继母,反遭了一顿骂。父亲说她没事找事,养得娇气不懂事,越说越气,抽棍子要打,继母假意阻拦,实则火上浇油,让她狠狠的吃了一顿打。
许香又恨又怨,暗骂亲爹猪油蒙了眼,亲女儿不信反信一个外人。她一个小孩唯有父亲可依靠,父亲厌烦时,她就无所依,虽在家中,却无人敢问,当她是个陌生人。
许香多遭白眼冷淡,偏她倔强不服气,屡次对继母不敬,殊不知小孩家哪里斗得过黑心眼的大人?三番两次被父亲看着,再被吹一吹耳旁风,连家门也不让出了。
许香说要去学堂,被父亲用涨了年岁打回来,说要学习着待嫁规矩,待及笄许个人家嫁出去。她听之大怒,万分不服气,将家里闹得鸡飞狗跳,落得一副铁锁,牢牢地缩在家里,拘在屋中,连个外人也见不得。
许香以绝食回应,父亲同她杠上,大骂:“爱吃吃,不吃饿死!”
许香冷笑:“那就将我饿死,待我死后先吃了这贱女人!”
许香又挨一巴掌,这次她不哭,只冷冷地盯着两人,看得他二人面皮发烫,骂两句走了。饶是她要强,频频被最亲的人这般对待也是个伤心落泪。况小时被父母娇宠着长大,还是个小孩性子,吃不消这些委屈,日日在卧房以泪洗面,想念死去的母亲。
那天夜里许香念着母亲,算着该是自个生辰,却无一个人来问问她好不好。这般凄凄惨惨长了一岁,只叫她心酸悲痛,掩面低泣。正哭着,窗子被小石子打了一下,她以为听错,停下声来,果又听见响,忙忙开窗,见是余念。
许香大惊:“你怎的来了?”
余念指指墙下杂草掩着的狗洞,两眼弯弯。
“你也爬狗洞了?”许香破涕为笑,怕惊着夜间小厮,招招手唤他进来,左顾右盼见无人,放下心来关窗。
余念敞开衣衫,掏出两包吃的摊在桌上,还带有余热。他倒水,却见茶壶无水,茫然眨眨眼,不知为何是空的。
许香冷哼一声,低声骂道:“他两个老恶人将我关起,不给我吃的,我才不吃!”末了,又揉揉鼻子,哼哼道,“饭能不吃,水不能不喝,我……喝完了水,撑得涨肚睡觉,就不饿了!”
余念眼里一阵心疼,手指比比划划。许香饿得很,没甚心去看他意思,抽了纸笔,含糊不清道:“你来写,我先吃,真是饿死了!”
「你几日不来学堂,我和哥哥担心你,来你家一问,被赶了出来。我看今日是你生辰,待哥哥睡了偷偷来的。你家人为何这样对你」
不问还算好,一问伤心人。
许香眼泪索珠似的掉下来,委屈道:“继母待我不好,苛待我,偏偏父亲又是个蒙了猪油的笨蛋,只信女人不信闺女,两个合伙将我拘起来,日后要我嫁人。”
余念慌得手足无措,没手帕,就抻袖子,小心翼翼地擦她的眼泪,却是越擦越多,越擦越停不下来。许香一边哭,一边停不住往嘴里塞吃的,哽哽咽咽道:
“怎、怎么全是糕点——噎、噎死我了——”
噎得脸红脖子粗,头梗出二离地来,又是蹦又是跳,要余念又拍又顺,艰艰难难地咽了下去。经此一遭,方才的气愤委屈全不见了,两人四目相对,都是止不住笑起来。
笑得够了,许香擦擦眼角余泪,唉声叹气:“只是父亲要我嫁人该如何是好?我可不想早早地许人家,继母准是个没好心的,保不齐要我嫁给一个老头去!话本里都这么说的!”
余念同慌了起来。两个挨着,东想想,西算算,挠头抓耳,半个法子都没想起来,一时间哭丧着两张脸。
“若我有一身本领,立马离家,行走江湖做个女侠去!”许香双手托腮,望着窗外月光,“只哪有这样的好事呢?我什么都不会,明明在家中,也过得像个外人,爹不疼,继母还妒忌,恨不得要将我扫地出门去了。我想走,可走了又不知去哪,早知如此,该是趁着娘亲在时,找个大师学一身武艺,看那女人还敢教唆我爹打我么!”
余念听得心里苦闷,低头看看手,只郁闷自己没能将编草练得出神入化。若非如此,就能编个草人,替了许香,偷偷将她带走了。他一个闷着,时不时觑眼看身边人,又慌慌张张地移开,踌躇许久,提笔写了字递过去:
「你看我如何」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许香摸不准:“看你怎么?”眨眨眼,看着眼前人愈来愈低的头,明白过来味儿,也慌了起来,忽地一下站起来,来回踱步。
“我、我是将你看做弟弟的!”她胡乱说着,耳根子烫得难受,将头别过去,落给他一个背影。
余念急得恨不得将哑巴治好了,匆忙写下一行字摊在许香面前,遮着自个的脸,挡着她的眼。
「我比你大些」
许香气得笑:“人大脸也大,将我的眼都蒙着了!”说罢,身子一扭,捂着脸不理会他。
本是个同窗好友的情意,突然窗子破了,同学之谊揭去,剩下个男女之情来。
二人中间隔着一张纸,一个悄悄透纸望,羞得面红耳赤,干巴巴举着写了字的纸;一个又羞又恼,捂耳掩面,偷偷瞧身后人,嘴唇却弯弯笑。
过了好一会儿,他二人才坐下来细说。不是方才并排坐着,这次是面对面,眼神一照,烧着火似的忙忙避开了,扭捏成了两根麻花。
许香道:“要是提亲,我怕我爹不同意,该如何是好?”
「有哥哥在,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