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三魂七魄,魂主善,魄主恶,鬼初显则魂在,完了心愿则魂入幽冥再轮回,滞魄若是未及时处理,则成恶鬼处处害人。
余白已归了家,许香的话叫他了了心中牵挂,再没滞留的理由,故魂散去。余念不知情,仍是牵着不走,滞魄则成了恶鬼,不分什么家人牵挂,只见人就要去害罢了。
喻不言取了先前备好的绳子。恶鬼四肢乱晃,又是泡得发胀,滑溜溜一片频频脱落,她一人绑不好,仲幸生手中牵着鞭,不便来帮忙。
甘不愿站着不过来,喻不言拧眉,叫道:“看什么?过来帮忙。”如此叫了,他才走来,牵着绳子另一边,一圈圈将恶鬼绑着了。
“你看,他俩是不是将你的话当了耳旁风。”甘不愿挨着她,面上带笑,“有些话说了也是白说,何必多费工夫?”
喻不言听了,弯唇一笑,目光冷淡,“我说什么要你来管教?多嘴还没眼力见,不知留你有何用。”
甘不愿打结的手一顿,笑了。
恶鬼绑缚的严严实实,粽子一般,如此仍是来回扭动,龇牙咧嘴,冲着几人吐鬼气。喻不言一张符贴上,这才消停下来。
小夫妻两个没见过这种仗势,俱是吓得瘫坐在地,互相依偎着。余念双目含泪望着哥哥,欲要爬过去,被喻不言拦住。她将两人一并扶起,平静道:
“那已经不是你家人了,是鬼。”
许香不愿相信,“哥哥怎会成鬼了?”
“魂走留魄就成鬼。”喻不言解释一番,“再说他是枉死,身上有怨气,成鬼也是合情合理。”说罢,叫无所事事的甘不愿去外头寻一处空地。
甘不愿这次乖巧,没说别的话,转身就去了。
二人听之不妙。余念抓着喻不言的袖子,许香拉着她的手,四只眼睛两张脸,一并的泪眼汪汪,满脸泪痕。
“斩师,这是做什么?为何要找空地,要对我哥哥怎样?”
喻不言平静的近乎冷酷:“既成鬼,须得斩灭,不能再下葬了。”
“……是要如何做?”
“用火烧了。”
许香用手背擦着眼泪,问道:“可是我两人方才……方才扯着,不让他走才成鬼的么?”
“不是,只要魂走了,他就得成鬼。”喻不言未曾掩饰。
许香望身边失魂落魄地丈夫一眼,欲言又止,点点头道:“晓得了,一切依斩师所言,只是……我两个能随你们一并去么?”
“好。”喻不言没有拒绝。
不久,甘不愿回来,打着哈欠道:“不远处有片荒地可去。”
许香收拾了余白的衣服,牵着余念的手,随着他们一并去了。路上,鬼须得仲幸生用长鞭牵着走,东摇西摆,神色狰狞,时不时冲着他夫妻两个瞪眼,只叫他二人悲痛欲绝。
待到荒地,仲幸生松手,扶着挣扎的鬼令其躺在地上。甘不愿扬扬眉,抱臂立在一旁,颇有兴致看他行动,眼中兴味盎然。
许香同余念忽地跪下,对着尸身磕了个头。
许香道:“哥哥,一路走好,一路走好……”说罢,二人将携带的衣物披其身上,冲着喻不言含泪点头。
喻不言手覆鬼的面容,合上他的眼,手过符燃,刹那间将尸身烧将起来。她看看痛苦地夫妻两个,再看燃烧的尸体,心中微叹:“好在尸体发不出声来,若不然尖叫起来,怕是更难舍难分了。”
火过不留痕,化为一缕轻烟,消失在天地间。
甘不愿昏昏欲睡,倚在旁边抱臂闭眼,似是睡了。
喻不言向仲幸生,问道:“医馆在哪?正好去看看了,不要耽误。”
“好。”
一行人原路返回,路上飞来一张符,正是林文秀的,符文歪七扭八,散开来是一行字:
「小孩睡了,我自在医馆歇下,师哥师姐明日见」
仲幸生说道:“夜深了,此时赶过去也是打扰,问不出什么话来,不如今夜休息了,明日再说。你看如何?”
喻不言点头:“好,寻个去处罢,不知旅店关门了么。”
谈话间,许香听见了,闻言几人要去旅馆,同丈夫四目相对,俱是颔首,忙忙插来一嘴:“受了几位斩师帮助,如何还能叫你们去别处?夜已深,如若斩师不嫌,就在舍下暂歇一晚,好生休息,也叫我夫妻两个心中感谢。”
喻不言本是看他两个心乱不忍打扰,既然话说出来,深更半夜不好找地儿休息,就应下来:“如此甚好,叨扰了。”
路上他夫妻两个就收拾好心情,敛去悲伤,踹在心间,不再面上显露,只泪痕一时半会扔擦不掉,迎着夜风,吹得双目通红。回家后先去收拾两间屋子,是要仲幸生同甘不愿一间,喻不言一间,怎料有人不情愿。
甘不愿道:“我自己睡。”
余家本就不大,夫妻两个一间,余白一间,剩下两件客房已是足以,哪还有多余的空房给他一个睡了?喻不言见他二人面色踌躇,似是难题,就上前拍拍师弟的肩膀,笑吟吟道:
“看你是个不受拘束的人,既如此,何不以天为被地为床,自是宽广独居,再不会有人跟你抢。”末了,又对夫妻两个道,“我师弟自由自在,最喜睡野树林子,夫人不必管他,叫他自个出去就是了。”
甘不愿尚没说话,就被拧着胳膊提溜到门口,仲幸生只笑不语,不曾动手阻拦。许香见是要起了争执,上前劝阻道:“还是有空房,斩师若是不嫌,就……就睡了哥哥的空屋罢。”
喻不言一愣:“如此使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