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秀一路在魏家奔跑,仍是不见一人,已经明白中了鬼遮目,虽是目下不见人,却是人见得他发疯。他心中免得牵连旁人,一边跑一边喊道:“我中了鬼伎,快去找我师哥来!我自去娘子庙附近林中,叫我师哥来救我!”说罢,一溜烟冲出魏家,直奔娘子庙去。
一路的魏家人上下随从惊得呆了,忙忙去寻家主人魏仁报知此事,着另一个奔出门去找人。仲幸生正将一个木偶收入袋中去下一户,却看一个魏家人匆匆忙忙跑来,喊道:“斩师留步!”待喊定几人,气喘吁吁,风箱似的呼呼哈哈。
仲幸生问道:“什么事这样急?”
那魏家人焦急道:“却是不久前唤小蝶的女孩又发了病,疯跑出去,我等四散去寻,只见林斩师在假山洞里找着,将她哄出来,本是好好的,不知怎的连带着林斩师也发了疯!大喊大叫,抱着小蝶奔跑出去,喊道‘我中了鬼伎,快去找我师哥来,我自去娘子庙附近林中’因此赶忙跑出来寻斩师!”
仲幸生听得面色一变,对几个魏家人吩咐道:“不剩几户人家了,你们差人去将那几家人看好了,注意可疑人氏,我马上回来。”话落立刻离开,直奔娘子庙去。
林文秀一路狂奔,亏得他年少随老骗子东奔西跑,处处惹人嫌,练出一身好的逃跑本事,不喘气不脸红,还有心思回眸觑看恶鬼。只一眼,吓得怪叫,却是背后恶鬼又哀又怒,一头四面,似个钟蛊里的骰子,咕噜噜地转,看不清面貌。
林文秀逃至林里,磕磕绊绊,放慢了脚步,怀中小蝶一声不吭,只紧紧抓着他衣袖,恐掉下去。身后恶鬼先愤怒吼叫,又作一副哀怨模样,身后哽哽咽咽,捏出来女人似的唱腔,喊道:“斩师行行好,那女孩本就是我口中食,你将她丢与我,便不连累与你。总归与我拉扯没甚意思,你技艺不精,斩不灭我,不如做件好事满足与我。”
“娘的,鸟玩意儿还会说人话!”林文秀先是惊愕,又是一顿大骂,“学人说话,竟吐出来狗屎,你想得美!”
恶鬼大怒,吼叫一声,树林颤抖,落叶纷飞,遮住林文秀双目。只他灵活精巧,左窜右跑,看看身后鬼,人高马大,十分笨拙,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庆幸来,想依灵活等师哥来救。林文秀正想得好,觑看地上路径,只一眼慌了神,却是宽宽天,白白云,缭绕包围群山城镇,他却似个鸟一般在天,一脚踏空重重落了地。双目紧闭,紧紧搂着小蝶,以为从万丈落下,不想只是个平地跌跤,滚了一圈。
林文秀把眼睁开,凭空对上一张眼弯弯,唇翘翘的大脸,吓得一脚踹去,落入恶鬼手里,将他倒提起来。恶鬼把他颠来倒去,甩来扔去,只要将小蝶攧出来。林文秀一只手箍得死死,咬牙闭眼不让怀里的小孩飞出去。
恶鬼又是做怒,大喊跺脚,先是哀怨嘟囔一句:“大人却是不好吃!”又唤作一副喜面,“大小一并吃了,也作个新鲜滋味来!”提着林文秀,仰面张开血盆大口丢将进去。
忽闻风声尖锐,一条血色闪光疾驰而来,迎着恶鬼脖颈卷三圈,将其拽得跌倒。林文秀抱着小蝶,身下垫着恶鬼,滚了两圈平稳,把眼睁开,看见一袭蓝色身影,忍了一路的眼泪水扑簇簇流一脸,跳起来跑三五米远,躲在树后大喊:“师哥!就是这恶鬼欺我还要吃我,快斩了这狗屎!”
“知道了。”仲幸生说,踩上恶鬼身上,踩其脸面,又把脸转过去叫道,“你走近些,我好教你怎么斩灭这恶鬼。”
林文秀叫小蝶捂着耳朵,一脚深一脚浅走来。
仲幸生手指脚底恶鬼,说道:“这鬼叫高天大将军,专门将小儿来吃,再拉出来,以此吞七情六欲。这四张面孔皆会人言,或是哄或是威胁小儿,不叫其告知家里人。我少遇这鬼,一时没料到是,叫你受苦了。”
“不苦不苦,自是锻炼我体魄!”林文秀嘻嘻笑,又气忿忿道:“什么玩意儿敢称将军!”
“自封的。”仲幸生弯唇一笑,“这鬼须得四口皆穿才会死,一刀或一剑决是不行的。”
高天大将军什么鬼计对身上斩鬼师如泡沫,不堪一击,自是慌了神,却又见他手持长鞭,捅不穿四张口,嘿嘿笑起来。
仲幸生无情看一眼,右手持鞭一抖,赤鞭化作一根赤枪,脚踩恶鬼下巴,一杆枪捅穿了前后两张嘴。再把脚一踢,那颗头咕噜噜转了面,又是一枪捅穿。高天大将军哀嚎也不及,顷刻间化作一摊恶臭水,熏死方圆不少植被来。
仲幸生抽一张符贴地上,止住恶鬼臭气扩散,余下的须得用别的符,他没备着。
林文秀哈哈大笑,将小蝶哄出怀说道:“看,不怕了,恶鬼叫我师哥杀死了!”笑着笑着,看见那赤枪又软成赤鞭挂在师哥腰间,百般觉着眼熟,忽地瘸腿一跳,吓得小蝶以为鬼复来,钻他怀中不做声。
“你!你!送鬼终!”林文秀大叫,“师哥——不是,你怎么成这模样了?我记得你不长这样!哎呀,你是送鬼终,我只听得你死了,你怎么,怎么成了这样?”
“原因许多,不好同你说了。”仲幸生走过来,摸他头叮嘱,“你师姐眼下失忆,先不要同她说了,免得她难受。”
林文秀与他并排走,眼中多了比师哥更亲近的情绪,“我在江湖走时,只听得你死了,自后南派斩师也断没了,再没人会那送鬼的本事了。只是……只是……”
仲幸生问道:“怎么了?”
林文秀站定,问道:“我听说你死的蹊跷,似和师姐有关,我却不信。到底怎么回事?”
“事有原因,许多不便与你说。”仲幸生瞥他怀中的小蝶,并不多言,抄手接过来抱在怀里说,“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