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团的早晨,照例是一副蜂巢遭劫的模样,沈四狗手攥两根“筷子”,走进大院,施施然来到中间木杆之下,在洗漱众人惊愕眼神儿里,爬上水池边墙。
挺胸,扬头,一声嘹亮长啸出口。
雄浑、激越,冲空,盘旋,而后扑身直下,大网一般罩向整个剧团大院。
“郝大锤~
滚出来!”
郝大锤跟胡彩香、米兰是一班招进剧团的学员。个子不高,年龄最小,学演员不成,又倒了仓,遂改行学敲鼓。
胡三元进剧团早,是老师。
郝大锤学演员就不努力,学敲鼓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人懒爱吃,偷猫摸狗,剥皮吃肉,就肉喝酒,没事还爱捉老鼠点天灯,犯了胡三元所有忌讳。
不仅不认这徒弟,还瞧不起他。
于是,瞎瞎脾气对上逛鬼懒汉,烂竹根对上杂刺根,多年来师徒俩相爱相杀,相互拆台,都恨不得对方立时去死。
姐姐易青歌人前显圣那次,郝大锤就在现场,后妹妹易青娥又来,同样惊艳。
很快,郝大锤得知姐妹俩是胡三元外甥女,于是就上了心,考试时打分最低不说,另外还做了两件事自认为很隐秘的事:检举黄正大开后门,揭发胡三元乱搞男女关系,想一举灭了胡三元的灯。
不成想,整日里半睁不睁,半闭不闭的看门老头儿精似鬼,全看在眼里。
剧院的早晨,人最多,也最全。
更是深度交流信息,八卦满天飞的最佳时刻,没事儿还能搅三分呢。
更何况,闹得如此动静?
沈四狗先是激越长啸,盘旋绕空,久久不歇,愣是以一己之力,力压蜂巢众蜂,制霸局面之后,一声带着愤懑,饱含委屈,蕴藏怒火的“郝大锤”冲空,雄风烈烈,杀气腾腾。
剧团里凡是醒着的人,都听见了。
没醒的人也给惊了起来。
姐妹俩当时就冲了出来,正要扑上,被闻讯出来的胡彩香、米兰一人一个,牢牢揪住。易青娥当时就嚎啕大哭起来,那叫一个委屈呀,剧团真不是人呆的地儿,城里人套路太深,她想九岩沟,想爸妈,想和四狗哥回家了。
易青歌倒还自然些。
纵然这几天被人捧上天,被人踩下地,风刀霜剑一顿伺候,精气神儿还在。
等宿醉的郝大锤被人从床上薅起,黄正大已经摆开阵势,要三堂会审了。
他正腻味那敢捋他虎须的检举者呢,正这时沈四狗递来榔头,那还不趁机发威嘛。
“怎么……怎么……”
一见这阵势,郝大锤也懵了。
纵然一向混不吝,他也知今天气氛不对,剧团上下都盯他,弄不好要遭。
沈四狗此时已经“哭诉”完毕了。
见郝大锤过来,手攥“筷子”一指:
“就是他!”
郝大锤当时就一哆嗦。
他怎么了嘛,没惹这孩子呀。
“郝大锤渎职,身为考官,公私不分,公报私仇,罔顾事实,就低打分。他不配为考官!不配为老师!不配为大人!不配为男人!我……我要和他决斗!”
沈四狗边抹眼泪边哭诉,边哭诉边抹眼泪,一双眼睛又红又肿,烂桃子似的,涕泪横流,愤怒与厌恶并存,可怜与倔犟共具,愤懑与委屈交加,杀气与软弱同在,简直让人不忍直视,这是被人逼上绝路……太委屈了呀。
欺负小孩,郝大锤不当人子!
再看看旁边哭成泪人一般的妹妹,满脸倔犟,却珠泪莹莹的姐姐……
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角儿啊!
想灭剧团的灯?
郝大锤,你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