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脸上的凶狠之色还未褪去，又被吓得吱哇乱叫，比那徴音还要高亢尖锐。吵得崔九曦都想要就地埋了他了。

顾珺璟拉住他的手臂，不肯叫崔九曦就这么处置了小童。此时他有几绺乱发还黏在脸上，配上泡得发白的面色和半干的污泥，如果有过路人出现，绝对会将他当成水鬼的。

崔九曦也只是装装样子，顺手便将这小鬼丢下，打算让他自生自灭。

这点高度伤不到他，这家伙一挨地便躲到了顾珺璟身后。

顾珺璟依旧善心泛滥，见他行动艰难，便伸手扶了一把。

这孩子身上的绳扣十分难解，顾珺璟费了半天劲才解开一层。

“你要放了他？你刚差点就叫他害死了。这小子才是那个水鬼你知不知道？”崔九曦冷笑一声，却不去阻止，就知道凭他自己是弄不开的。

顾珺璟方才也不是一无所觉，只是他想不明白那小童为何要这样做。

小孩被他看着，不自然地偏头躲过了这道目光。

“春寒料峭的时候，哪家孩子会仅着一条短裤跑出来。便是下水时要脱去衣物，也总该有件夹衣放在岸上。你看这小鬼的裤子都泡掉色了，分明是个常在水中耍的，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轻易溺水？”崔九曦这个人，别人与他讲理的时候他胡搅蛮缠，等到人家动之以情时，他又一本正经地说起道理来。

顾珺璟想想也是，这地上也没有木盆鱼篓之类的东西。只是当时情急，顾不上关注这些，才叫人蒙混了。

“之前便与你说过那老妇人有鬼，你不信。他们两个分明是一伙的。”崔九曦语气不善。这个圈套其实很简单，若是信了他们那套说法，自然不会再往溪边凑去。若是遇到偏生反骨的，这小水鬼就派上用场了。

这些都是白日里的防范，到了晚上，雾瘴会阻挡每一个想要进山之人的脚步。

“你既然全都知道，为何还装作不会水，故意看着我……”顾珺璟隐隐猜到了他的目的，后面的话便不用说下去了。

“没错，我要教训的不是那个小鬼，而是你。”小鬼阿波听到他提起自己，脖子一缩，不敢再骂骂咧咧了。

这种连自己人都往死里整的，不是他能对付得了的。

崔九曦收起一贯的嘻笑姿态，誓要把江湖险恶四个字牢牢印在顾珺璟的脑子里，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急躁，“江湖之中，多余的善心最为可笑。前一刻还柔弱无助的人，下一刻就能将刀捅到你身上。弱鸡一个，顾好自己就不错了，还敢去救人？”

崔九曦越说越是气愤难当，忍不住要照着他的脑袋敲去，被顾珺璟歪头一躲，落了空。

“过涉之凶，不可咎也。”顾珺璟面色缓和了一些，衬得目光越发明亮而坚定，“老人家早已给了我们提示，若是不救这个孩子，我们绝不可能安然渡过这片水域的。”

那个老妇人便是专门去开启水底机关的，正是因为见了顾珺璟跑去救人，所以才放心离开。她也没想到阿波这次会失手。

“只有心怀善念才能得到善待，既然到了空翠谷，总要守它这里的规矩。”顾珺璟和崔九曦在一处久了，也染上了他那种盲猜暗赌的恶习。若非低估了水中的凶险程度，他这次的表现也算可圈可点。

“我也并非全错，不是吗？”顾珺璟就像捧着策论找先生批改的学子，

崔九曦听了这话才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他虽然不说，可看着自家学徒长进了，心里还是感到快慰的。

他既然对顾珺璟满意了，那其他令他不快的人自然就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了。“快起来，别装死了。”崔九曦一脚还没踢上，那小孩已经机灵地一个翻滚避开了。

好歹也是大人了，崔九曦怎么也做不出来对孩子再补上一脚的事来。其实，这个小鬼头还挺对他脾气的，想必将来也能成个人物。

阿波倒下后没法再起来，顾珺璟便蹲下问他，“那些被你拖下水的人都怎么样了？”

阿波撇嘴，“顺着水流都飘到下面的镇子了。”

“那些没有下水救人的呢？”

阿波看傻子一样瞪着他，“谷主说过，随意闯到别人家里，又见死不救的人都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