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便忙碌了起来,她被推到了梳妆镜前坐下,好些个女修围着她转,梳发髻的,描眉涂脂的。
她就这么安静的坐着任她们摆弄,镜中人也变得陌生起来,又有些熟悉感,这些年她好不容易变得英气了些,她们这么一折腾,她便仿佛又回到了离家前的时光,娇娇弱弱,不谙世事,姣好的面容间透露了些娇憨。
裴容想要伸手去摸摸脸颊,却被那些女修制止了,“大小姐这样便美极了,家主可是特意嘱咐我们买的最好的脂粉呢。”
提起穆远道,裴容只是冷笑一声。
几个女修对视了一眼,帮她梳着头发的开口道,“家主还是心疼小姐的,两三天的时间还让大少爷赶回来送您。”
穆远道哪会有这么好心,只怕是为了之后争抢用她炼成的灵器做准备罢了。
这个大少爷其实和她也没多亲近,不过是从小养在裴采秋身边的罢了,至于他的生母,无名无氏,是家中一婢女,生下他以后便被处死了。
当年穆远道送走了裴容,怕裴采秋伤心就把比她大一岁的穆清明抱给了她养着,想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忘了裴容。
两人也没见过几次面,在她的印象中,穆清明没被穆远道养歪,是个沉稳内敛的少年郎,天资也不错,在她逃离穆家前他便拜了师,随师父游历修行去了。
虽算不上亲近,但裴采秋走后,穆清明便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如今能再见一面,心里也算有了些许期待,“大哥何时到?”
“应该快到了,家主的意思是让大少爷来送亲。”那个女修也不太确定,斟酌了一下道。
分明是恶心人的勾当,他还要把礼数做全,真是难为他们废这番功夫了。
裴容微微颔首,看了眼窗外,天已大亮,外面已经锣鼓喧天,热闹的不像话,想来他也快到了。
结婚虽只是罪恶前的遮掩,女修们给裴容打扮起来却丝毫没敢含糊。
因为她没有穿耳,她们便在她的耳垂拿珠粉点缀了下,又在她的发间、鬓角、脖颈处抹了好些香粉,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放下凤冠上的珠帘,虚虚遮掩了面容。
因婚事准备的太急,裴容又不情愿,许多规矩她也不知道,这些女修便趁着这会儿功夫一一讲给她听。
裴容实在听不进去这些规矩,香粉又熏得她睡不着,这会儿便愣愣地盯着铜镜发起呆来。
她正盯得眼有些酸了,突然传来一清冷沉静的男声,“你们去外面候着吧。”
那些女修鱼贯退下,她回头看去,想是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来人一身宽敞褐衣,眉目间满是超脱平淡之色,唯独眼里带了些许关切,正是匆匆赶回来的穆清明。
“大哥回来了。”裴容连忙想起身,却发现这身行头重的不像话,抬步就是一个踉跄。
穆清明上前一步,示意她老实坐着,下一秒就闻到了血腥气,发现了她右肩的一片濡湿和怪异的凸起,“你身上还有伤?”
面对他裴容才敢喊疼,“骨头出来了,他们不肯给我药。”
穆清明眼中一片心疼,赶忙用灵力先帮她处理了下伤口,确认她的伤算是不妨碍行动了,他才问道,“怎么这么突然?”
转头瞥了眼门外,穆清明压低声音,“你是自愿的吗?”
裴容侧身看向他的眼睛,他的语气太过淡然,不认真观察他的神色,都很难发现他这是在关心她。
裴容思索了一下,“不太情愿,但目前好像也没有其他选择。”
穆清明眉头微皱,无法从这只言片语中理出什么,只得先点头,“好,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你的。”
分明是毫无起伏的声音,裴容却是心间一烫,哽咽着点头,“好”,顿了顿,她才带着些犹豫道,“我娘亲她……”
穆清明的眼神又柔和了许多,声音也沉了下来,“我已经知道了。是我没用,我原以为学了本事就能避免悲剧再次发生,却没成想还是晚了一步……”
“娘亲虽不在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委曲求全,想做什么便放心去做,我定会护你周全;我不善言辞,以往也不懂得如何同你亲近,但如今只剩下我们相依为命,我们便是最亲近的。”
在她的印象中,穆清明一直都是惜字如金的,如今他能说出这番话,想来是真的这么想的了。
但裴容现在也来不及感动了,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再次发生……你都知道了?”
穆清明坚定地点头应下,眼里划过一丝失落,“我离家前便知道了。我本打算同穆家脱离了关系的,但一直考虑你的处境便搁置了,如今也差不多到时候了。”
裴容苦笑了下,“大哥不知,我早就同穆家脱离关系了,我现在随娘亲姓,名裴容。”
穆清明在外游历多年,对家中信息知之甚少,裴采秋去世,他都只是收到了几个字的消息,对于裴容的事情,穆远道更是不会告诉他丝毫了。
裴容简短地同穆清明说了下她这些年的遭遇,从恐惧脱逃到现在的从容出嫁,她忽然松了一口气,觉得轻松了许多。
穆清明却从容不了了,眸中染上了怒色,竟在她面前蹲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现在就带你走。”
裴容笑着摇头,“我不能拖累端木克了,先嫁过去也没什么,等想到办法了我再同他和离便是了。”
“这根本不是嫁不嫁的问题,还有那端木克,这分明是演给你看的苦肉计,”穆清明猛地起身,缓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这事儿太过荒唐,眉间已然皱成川字。
裴容继续摇头,“大哥,我不能拿他的命去赌,我不能这么自私。”
“绝对不行,容儿,一旦你嫁过去,他们根本不会给你逃跑的机会。”穆清明态度也坚决。
他又看了眼门口守着的弟子婢女,再度压低声音,“我学了些易容之法,我这就去支开他们,你扮作我快些逃走。”
“大哥,这法子不行的,你快去找我师父,她是雩清山掌门的徒弟,一定可以救我的,”裴容顾不得肩膀的伤口,一把拉住穆清明,见他不相信,抬起手晃了晃,又补充道,“师父给了我一个防身的镯子,他们短期内伤不到我的,你信我。”
其实她也拿不太准这镯子能护她多久,但眼下她肯定不能拖累端木克,更不能让穆清明去面对两家的追杀,她只能赌一把了。
谢今华没有灵力,她没法灵力传信,至于雩清山其他人,裴容垂下眼皮,苦笑一声,她早已经不是雩清山弟子了,雩清山不会为了她和一个门派翻脸的,眼下只盼谢今华已经回雩清山了。
“我此去来回最快也要五日,他们怕是等不了这么久。”穆清明仍旧不肯答应。
“大哥,你知道的,只能如此,两家那么多弟子,你带着我逃不出去的,我们只能赌一次。”裴容双手拉住他的袖子,认真解释。
穆清明牙关紧咬,心下再三权衡,最终松了口,“我一定尽快回来。”
说完,他转身出门,瞬间跃至空中消失不见。
看着他的背影,裴容转了转镯子,默默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