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九茫然地睁开双眼,眼中的世界模模糊糊,像是一张被油渍污染的铜镜。
他不清楚自己是死是活。
他动了动脚,发现身体沉沉得像是被冻住了,于是他便明白自己仍旧活在世上:只有活着才会感受到生命的重量。
“付少侠!”清脆的女声的声音响起,此刻听起来却十分空灵,飘在空中,回荡个不停。
像是被湿毛巾仔细地擦拭过,铜镜变得清晰起来,付九看见了一张满是欣喜的脸。
脸蛋小小而圆圆的,像是秋天的海棠果,让人忍俊不禁地想要尝上一口;细细而笔直的眉毛,此刻因为兴奋而舒展;眼睛圆润而明亮,像是杏核。
不过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刚才梨花带雨地哭过。
付九想起来了,这是一个女孩的脸,一张他很熟悉的脸。
“付少侠,你怎么样?”空灵的声音不再飘荡,凝实成水滴。
付九彻底清醒过来。
“我,我这是在哪?”
“你醒了啊。”李新月拨开橘子,递到小捕快的手里,朝着付九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喂付九吃下。
“咳咳......”橘子酸甜多汁,付九干涩的喉咙有些不适地抗议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呦!付大侠!你醒了!”曲温推开门,一眼就看见了床上的付九。
“你昏过去三天了。”李新月解释着。
付九皱了皱眉毛,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把耳朵贴得离李新月更近一些:“我昏过去了几天?”
“三天!”这次是小捕快,她的声音带着喜悦,也带着些如愿以偿。
付九眨了眨眼,看起来愣愣的。曲温坐到床前,给他讲述起那晚发生的事情。
......
在短暂的距离下,阮铁衣的飞刀可谓是百发百中。
这一次她瞄准了付九的喉咙,用力地掷出这一刀,丝毫不给付九任何的生路。
“付大侠!”
小捕快惊呼。
付九直直地倒下,空中的血花像是雨点一样洒在地上。
“怎么会?”
绝美的女人喃喃着。
她原本性感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此刻虚弱得像是即将凋落的枫叶。
阮铁衣泛起了白眼,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口中不断地吐着白沫。
她浑身抽搐着,却还尽力地将手摸向腰间,掏出一个小瓷瓶。
她努力地用瓷白而颤抖的双手将瓶子打开,却一个不小心将瓶子摔落在地上。
瓶子里青色的小丸子叽里咕噜地滚得满地都是,唯独她身旁却没有一颗。
她已支撑不起身子,只好在地上爬着,像虫子一般蠕动着前行,伸手抓向那颗离她最近的青丸。
但她的视线已经模糊,在地上胡乱抓了半天,只摸到了一场空。
“不......不......”
阮铁衣的嘴巴一张一合,但却没人能听见她在说着什么,也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那双动人心魄的眼睛瞪得很圆,似乎在留恋着世间的美好。
可眼里的光芒逐渐暗下,瞳仁逐渐散得越来越大,本来美丽的凤眼此刻却变得骇人,阮铁衣再也没法用那双媚眼去勾动任何人的心弦了。
小捕快连忙跑来,李新月从屏风后蹿出。
他们围在付九身边,难以置信地看着付九胸口上淬着血的飞刃:这样的伤口,付九已是必死无疑。
宁锦云见两人已经无心留意自己,便脚底抹油,偷偷地溜出了屋子。
他轻哼着小曲,一点也没有为逝去美人伤悲,只是满心欢喜地庆祝着自己的劫后余生。
到最后,甚至还带起了小跳步。
“你的朋友还在里面呢。”
昏暗的走廊里,一个不大也不小的声音突然响起。
这着实吓了宁锦云一跳,他没好气地看向对方。
那是一个瘦弱的家伙,此刻满脸泪痕地看着自己。
“哎呀,滚滚滚滚滚,死了个婊子而已,别碍事,快滚。”
宁锦云的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这样穷酸的瘦猴,他平常不会多看一眼。
“你就这样对待为你付出生命的人么......”
瘦猴喃喃着,声音越来越低,谁也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疯子。”
宁锦云皱了皱眉,他觉得现在的气氛不是很对,于是便骂了一句,不再理会眼前的怪人。
“你为什么不留下陪她?”
看到宁锦云仍然要走,那个“疯子”的声音变得阴冷而恐怖。
宁锦云打了个冷颤,他不明白自己的心为什么在狂跳。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因为他的胸口处,无声无息地插进了一柄剑,谁也不知道这柄剑是什么时候插进去的,好像仅仅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
宁锦云震惊地张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
但发现自己的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有声音传出。
他费劲地摸了摸脖子,却摸到了许多温热的液体。
胸口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拔出了,他的喉管断了,此刻的呼吸竟然如此顺畅。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男人手中的剑,他实在没有办法相信世间会有如此快的两招。